卫生委员屈起手指敲敲窗户，语速飞快，态度十分公事公办：“你们两个快点，一会学校要来检查了。”

陶听仙垂下眼，收回拳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嗯。”

这样面对面站着擦玻璃，就算她故意不看谢寻戈，他的脸依旧出现在她的视线余光中，昭示他的存在。

越不看他，偏偏心里越在意他此时的视线和情绪。

他会正在看自己吗？

……有没有在心里偷偷笑她？

陶听仙不自觉咬紧下嘴唇，通过疼痛，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阳光温柔落下，所见之处，都镀上一层金色。

玻璃的灰尘被擦拭干净，如果不是手下触感提醒，玻璃似乎都不存在一般，鼻尖的花香顺带捎来了阳光，好像还能听见他的呼吸频率。

热意从耳根开始蔓延。

在心里胡思乱想了许久，陶听仙还是忍不住看那个在她眼前发着光的存在。

……就一秒钟。

只看一秒钟。

似乎是巧合，她看过去的时候，谢寻戈刚好抬眼，撞上她的视线。

陶听仙慌乱地移开目光，在心里悄悄庆幸手中的报纸，大到足够挡住她的脸。

……

谢寻戈其实偷看了她好几眼。

报纸上方，她只露出一双眼睛，刚好对视的时候，她惊讶得眼睛都睁圆了些，浅色瞳孔闪着光，像星星。

星星只闪烁一瞬，躲了起来。

晚饭陶听仙没什么胃口，和沈芥在学校食堂匆匆吃了几口后就回到了教室。

她带着耳机，坐在教室里，耳机还是播放着必修五一单元的英语课文。

有点困。

她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泪花。

趴下之前，她把桌上的纯牛奶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再从抽屉里拿出小风扇，对着自己的脸吹。

……再一睁眼，陶听仙伸手摸了下头发，即便有风扇散热，还是有些汗湿。

她抬起头看了眼时间，可能是睡觉的时候手臂压到了眼睛，什么都看不太清，只能模糊辨认出来，还有五分钟上课。

她从座位上起身，闻着教室里各种食物混合的香气，往教室外走去。

陶听仙垂着眼，步子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像是踩在云层上，挨着墙壁，一步一步慢慢挪。

然后猝不及防的——

她和一个人撞到了一起，鼻尖嗅到少年身上苹果糖的味道。

“不好意思。”

“对不起……”我看不太清楚。

两人道歉同时出口，听见对方的声音后俱是一愣。

陶听仙后退一步，抬眼，眼睛雾蒙蒙的，目光迷茫。她看了他一眼，然后慢吞吞地绕过他挪过去，经过他的时候，耳边心跳砰砰。

祝和踩着点恋恋不舍和女友分开后，就看见谢寻戈像失了魂似的站在走廊中间，一动不动，格外突兀。

他一巴掌拍他后背上：“醒醒。”

谢寻戈依然独自出神。

祝和沉默了一秒钟，狐疑地凑到他面前：“喂……大白天的，你在想什么呢？”

谢寻戈没有接话。

他抿着唇，面无表情走进教室，只有耳根通红。

“啧，年轻人。”祝和在他身后摇摇头，老气横秋地感叹。

陶听仙眼前视线还是看不太清，脑袋又一片混沌，她凭着感觉走进了2班教室，站在门口一抬眼，她就觉得不对。

坐在谢寻戈座位上的同学，她虽然看不清脸，但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就不是他。

她还没来得及走出去重新确定班级，教室里有几个人笑起来。

“仙仙你今天睡醒没有？”

“不用问了，一看仙仙就刚睡醒。”

“我们班不是能随便进来的，你今天走不了了，单闲闲，快关门。”

陶听仙：“……”好吧，这下不用看她都知道这是3班了。

“我要回去学习了，拜拜。”陶听仙挥挥手，迅速转头开溜。

她走到自己座位，发现桌上多了杯她从昨天开始最爱的怦然心动。

大概昨天是刚开业比较仓促，今天怦然心动拥有了专属包装。

旁边贴着大白兔奶糖图案的蓝色便利贴，陶听仙凑近看，纸上的字迹分明就是谢寻戈的，笔迹似乎透露出主人不太情愿的心理。

“给陶大哥赔礼道歉。”

她看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靠在椅背上端着水果茶在喝的谢寻戈，想象一下他咬牙切齿写下陶大哥三个字，就不由得想笑。

昨天她送给谢寻戈一杯怦然心动，今天谢寻戈还给她一杯。

扯平。

她收回视线后，谢寻戈不动声色地放松表情管理，在心中给今天的计划打了个勾。

计划通。

小风扇吹到一半的时候，就没电了。

陶听仙叹口气，收起小风扇。等下课铃响起，她拿起桌上的数学书和笔，跑到了沈芥旁边。

“芥末，我们去办公室找球爷问题目吧？”

沈芥停下笔：“好。”

陶听仙抬手敲敲门，刚推开一点办公室的门，舒适的凉气就从门缝里争先恐后钻出来。

“报告。”

邱学义飞快关闭发出欢快音乐声音的消消乐游戏页面，清清嗓子：“进。”

所有学生里面，邱学义最喜欢的就是陶听仙这样，喊完报告还会敲门的学生，给他关掉连连看小游戏的充足时间。

虽然邱学义并不介意别人看见他玩连连看，毕竟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知道，平时来办公室交作业的各科科代表也或多或少看见过。但他觉得自己还是需要维系作为老师的威严，不能轻易让学生看见他玩这么可爱有趣又解压的小游戏。

“球……邱老师，我们想问一下这个题目。”陶听仙把手中的同步导练摊开，指指其中一道题，她刚刚看见沈芥也给这题画了个圈。

球爷点点头，拿过同步导练看题目，看了一秒，清清嗓子开讲。

球爷是个快要退休的老师，很瘦，不苟言笑。球爷教了2班一年，似乎没有一个人见过他的笑容。

讲着讲着，他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童音奶声奶气，唱的歌词陶听仙听不太懂，但不用听懂，她也感受得到曲调活泼可爱，光听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陶听仙和沈芥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见了笑意。

球爷依然严肃，似乎没被这个小插曲影响，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挂掉。

继续讲题之前，他解释了一句：“是诈骗电话，最近打过来的诈骗电话有点多。”

陶听仙忍笑点头，没忍住调侃了一句：“老师，你的手机铃声好可爱啊。”

球爷的眼睛似乎都亮了一下：“嗯，我也觉得。”

等问完几个题目，离晚自习下课还有十几分钟。两人齐声道谢，球爷挥挥手，她们刚离开办公室，他马上转身点开浏览器，搜索4399小游戏，调大一点声音，继续玩他的连连看。

等陶听仙走到班级里，刚坐下，旁边的谢寻戈扭过头。黑眸微沉，眼带控诉。

陶听仙：“？”

她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谢寻戈又把头扭回去，只给她一个后脑勺。

陶听仙：“……”

陶听仙没想那么多，埋头开始写她的数学作业。

没写几个字，眼前突然一片黑暗，只有一点微弱亮光从窗外洒进来。

教室安静了一秒钟。

然后各种声音响起，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面对这种晚自习停电的突发情况难掩兴奋。

“停电了？”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明天再见宝贝们~”

“……救救我救救我，这种天气停电我会热死的。”

“我刚刚还以为我瞎了，吓我一跳……”

“会不会有人趁这个时候告白，或者强吻暗恋的人？”陶听仙还听到不远处有女生压着声音和她同桌兴奋地说。

“你小说是不是看多了？”

“呵呵，不想和你这种没有浪漫细胞的人聊天。”

陶听仙听着耳边的声音，轻笑了一下，拿出了自己的耳机，插上，开始放英语课文。

放学是不可能放学的，她选择学习英语。

“喂。”耳边突然多了个让她带着耳机都难以忽略的声音。

他呼出的热气就扑在自己的耳廓上，陶听仙忍下习惯性转头的动作，手摸索着伸进书包里，把音调小了几个度：“嗯？”

一片黑暗中，谢寻戈抬手按上了自己的胸口，他的手心已经被汗浸湿了，他垂下眼，用力咬了口下唇瓣。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又感觉什么都近在咫尺，总是很容易让人生出一点小小的旖旎心思。

更别说，他现在就坐在暗恋的人身边。

他明知故问：“在做什么？”

“听英语，你看我的耳机——哦，我忘了你现在看不清。”

没等谢寻戈回答，她摸了摸耳侧的汗，忍不住开口：“你能退回去一点吗？太热了。”

谢寻戈：“……”

什么旖旎心思，全都被她这句话无情打散了。

“想再靠近你一点，但我又怕，心跳声出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