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乾和之醒来的时候，傅闻声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衣服。房间里很暗，只有昏黄的走廊灯开着，把傅闻声的头发照成朦胧的金色。

乾和之缓慢地眨眼看着。

傅闻声正对着衣柜，半明半暗的侧脸显得很专注。他大概在整理衣服，乾和之偶尔能听到一点挂钩磕碰的声音，不过很轻。

乾和之打了个哈欠。

下一秒，傅闻声就看了过来，“醒了？”他拿了两件衣服，走到床头放下，又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了些，“衣服先穿我的吧。”

乾和之昨天在山上不光把自己摔脏了，包也摔脏了。除了放在收纳袋里的内衣裤幸免于难，其他衣服不脏也潮了。

乾和之笑起来，脸往被子里钻，“好…”他在被子里埋了一会儿，露出一双眼睛来，看着傅闻声，声音嗡嗡地问，“现在下楼吃早饭吗？”

傅闻声看一眼手表，“嗯。”

乾和之翻身坐起来，“等等我，我和你一起。”

吃早饭的时候，乾和之主动提了帮忙收拾行李，傅闻声答应了。乾和之又问傅闻声有没有干洗的衣服没送回来，傅闻声说有一件。

饭后，乾和之送傅闻声到酒店门口。

外面在下雨，早晨的温度有点低，一阵裹着湿气的风吹过来，乾和之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下意识搓了搓手臂。

傅闻声拉开车门，偏过头对他说，“快进去吧。”

乾和之点头了，但没动。车子都开远了，他还像送丈夫出门上班的妻子一样站在后面一路挥手目送。

等车子转弯，看不见了，乾和之才注意到周围有不少人在用别有深意的目光看着他。乾和之莫名有点羞耻，拿手挡了挡脸，快步进楼里去了。

乾和之匆匆走进电梯，和他一起的还有另外两个女生。很难得地，他没怎么在意别人，反倒一直在看电梯门上自己的倒影。

虽然是休闲短袖，但穿在他身上明显还是大了。裤子也长了。乾和之出门前卷了几折，现在才刚好坠在鞋面。

他一身都是傅闻声的衣服。

乾和之想到这里，没忍住把脸埋到手里。

电梯里另外两个女生突然笑出声，笑声清清脆脆的，但把乾和之吓了一跳。他好像才想起来电梯里还有别人，立马站好了。

电梯先到了她们的楼层。

乾和之往边上让开了一些。

她们走出电梯的时候，特意转过来看他，脸上是促狭的笑。一个说“好恩爱哦”，另一个说“要幸福呀”，然后又裹着银铃一样的笑声走远了。

乾和之呆愣愣地对着闭合的电梯门，半晌，无措地摸了摸头发，顶着一张大红脸，腼腆地笑了。

傅闻声说上午能结束，这次终于没有碰上意外。乾和之收拾完行李后没过多久，傅闻声就发消息来，说已经在回来了。

乾和之带上行李到楼下等傅闻声。他坐在大堂的长沙发一角，顺便在手机上查天江乐园的攻略。

有人停在他身边，从他面前的桌子上拿走了一颗薄荷糖。乾和之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看到那人吃了糖以后，揽着身边的人接了一个吻。

乾和之被这近在眼前的亲密一幕惊得砸了手机，呆呆地看了小半分钟，然后猛地回过神来，拽着行李一路飞奔，跑去办了退房手续。

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傅闻声到了酒店。他先看到的乾和之，主动朝沙发这边走过来，向乾和之伸手要房卡。

乾和之说他已经退好房间了。

傅闻声挑了眉，看起来好像有点意外。

他们的午饭是在附近的一个商场里吃的。乾和之点了一份菠萝海鲜饭，不过菠萝酸得厉害，乾和之被酸得眉头都要飞出去了。

傅闻声看到了，就面带微笑地避开了菠萝。

乾和之觉得傅闻声最近总是幸灾乐祸，看见自己出丑就笑得格外高兴。他心里痒痒的，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抱着点说不清的心思，逼傅闻声吃菠萝块。

傅闻声躲了两下，但乾和之不依不饶，他就不躲了，就着乾和之用过的勺子叼走了上面的水果，然后被酸得直皱眉。

这下乾和之老实了，只是脸变得有点红，他坐回自己的位置，还拿纸巾擦了擦脸，说，“这里是不是没开空调啊，我好像有点热。”

饭后，他们在商场简单逛了一会儿，买了点东西，准备带回去送给家里两位长辈。乾和之还买了糕点，准备送给蒙朝和办公室的两位老师。

快三点的时候，外面的雨小了，他们就叫了出租去天江乐园。可能是周末的缘故，所以哪怕天气不好，乐园里依然有很多人。

门票检完，傅闻声没扫码，而是接了一份纸质的园区地图。见乾和之还在发呆，他拿地图纸扫了扫乾和之的后颈，提醒道，“走了。”

乾和之缩了缩脖子，“哦，哦。”

很多游乐设施都是露天的，下雨天玩不太方便，他们就进了湖边一排相连的小屋，每一间都是投篮和套圈之类的小游戏。

乾和之没怎么打过篮球，就拉着傅闻声一起玩。傅闻声前几个投偏了，但很快找到了手感，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进球。

一场下来，有不少人在后面围观，还有几个女生大声说“好帅”，同时直勾勾地看着傅闻声，眼里的兴趣一点也不掩饰。

乾和之扔球获得的快乐瞬间蒸发了。他拿上票，拽着傅闻声，闷头向前，一连跑过好几间小屋，活像正在被人追杀。

一开始，他们是很轻松地在玩。

经过了兑换站后，乾和之不知道看中了什么奖品，突然变得非常较真，到处观察哪个游戏给的票多，还专门拿了个小篮子来装票子。

乾和之玩游戏的天赋不高，所以总叫傅闻声玩。他只在打□□的时候忍不住加入玩了一局，结果十次里有六次脱靶，他就不肯再玩了。

重担完全落到了傅闻声头上。投篮，打□□，扔飞镖，猜杯子，套圈，钓鱼，斗地主…傅闻声度过了一个非常充实的下午。

快到饭点的时候，乾和之总算说了“够了”。他抱着一大堆乱掉的票子，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里都在闪光。

傅闻声放松了一下手臂，准备和乾和之一起去换奖品。乾和之却突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支支吾吾的，说他想自己去。

傅闻声也停了下来。他看了眼乾和之怀里他打下的江山，又看向用完即弃的某人，表情变得不太好。然后他故意用没洗过的脏手掐乾和之的脸。

“呃啊——”乾和之被掐得面部狰狞。

傅闻声满意了，“我到外面等你。”

他们从难吃且贵的餐厅出来的时候，雨下得大了些，接连不断地落到伞面上，再弹起，发出沉闷的“咚咚”响。

傅闻声揽着乾和之的肩膀，两个人贴得很近，被宽大的伞面完全拢住。

留到这个时间的游客基本都是冲着摩天轮的了。他们两个人往亮起彩光的摩天轮的方向走，一路遇到的几乎都是情侣。

可以想象，毕竟无辐摩天轮是镂空的环形，远看起来就像一个素圈戒指。

他们到了地方，等了大约五分钟，就轮到了。

乾和之一反常态地勇敢了一次，率先登了进去，同时不自觉地撑开手臂，做出一个保持平衡的动作，缓慢转身，两股战战地朝傅闻声伸手。

傅闻声看得好笑，顺势握住乾和之的手，却没有借力，脚下一迈就轻松跟进了游艺舱里。

舱内有一块小屏幕，正在介绍摩天轮的建造背景和理念，扯了很多如果不是视频特意提起可能根本不会有人联想到一起的东西。

比如古老的符号。科普视频里专门强调了，设计过程中所参考的符号具有让人获得幸福的寓意。

傅闻声听过算过，姿态闲散，目光向外。对面的乾和之摆出一副小学生坐姿，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正襟危坐。

夜色下，舱体沿着轨道缓缓上升。摩天轮的灯光把附近的景色照亮。舱内的视野逐渐开阔。

“咚。”有小石子砸到玻璃上的声音。

这声音很轻，但乾和之还是吓了一跳，耸起肩膀，一脸惊慌地看着玻璃窗。

傅闻声支着手背看过去，“要坐过来么？”

乾和之听到以后，原地扎起了马步。这个应下的速度对他来说太快了，像是早有坐过去的打算。他像看不见路一样朝前伸手，傅闻声赶忙接住他。

游艺舱内的空间不算窄。乾和之非要贴着傅闻声坐，硬是把还算宽敞的空间坐出了拥挤的感觉。

“传说，共乘摩天轮的情侣，如果在登顶的时刻接吻，就会得到上天的祝福，永远在一起。”视频中的女声如此说道。

傅闻声若有所思地把目光移到了乾和之的脸上。

乾和之往外看了一眼，把手伸进裤子口袋，磨磨蹭蹭地摸出一个小盒子，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个…刚才的奖品…”

这样大小的首饰盒里装了什么，不用打开都能猜到。傅闻声没有接，乾和之也不敢抬头，过了会儿，手指尖抖着，自己把盒子打开了。

开了两次才开开。

乾和之拿出其中一枚戒指，看向傅闻声身侧的手，咽了口口水，试探着伸手过去。

捧起傅闻声的手以后，乾和之的颤抖从指尖蔓延到了整条手臂，“我想…我本来想偷偷…亲你一下…但昨天…”

“昨天什么？”傅闻声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乾和之抖得像筛糠，“昨天…你没说不喜欢…”

作为奖品的戒指，造型和摩天轮很像，都是银白的素圈。碰到傅闻声指尖的时候，已经被乾和之捂得温热了。

傅闻声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乾和之捏着戒指的手和抓着傅闻声的手都抖得厉害，但无论抖得多么厉害，他依然牢牢地抓着对方，把戒指推到了指根。

戒指戴上了。

乾和之默了一会儿，犹豫地松开手，没见傅闻声有要摘下来的动作，这才松了一口气，抬起头，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来。

像一汪泉水一样的笑，由纯净的喜悦组成。

“我记得…大一的时候…你讲婚姻法的时候提过…结婚…结婚是…以永久共同生活…为目的…”乾和之潦草地完成了给自己戴戒指的仪式。

然后，一手抓住傅闻声的衣摆，衣料在他手下皱成一团。另一只手扣住傅闻声的手，让两枚戒指交错地叠在一起。

他伏到傅闻声身上，把傅闻声困在游艺舱的角落。自己主动做了这样的事，却簌簌发抖，好像一个受困者。

红润的嘴唇哆嗦着，往傅闻声的脸上凑。在游艺舱终于走到顶端的时刻，他贴着傅闻声的嘴唇，说，“我们…交换过戒指了…以后…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