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洛兰之兴:双城之殇

《瓦洛兰之兴:双城之殇》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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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一边忍着哈欠,一边穿过了皮城司法厅当中的镀金房间。日出还没到一个小时,这里还很安静。几个熟睡的醉鬼被关在拘留室里醒酒,听说还有几个炼金增强过的小流氓被关押在戒备更森严的地下牢房里。她稍后再回来问话,看看他们在皮尔特沃夫搞些什么勾当。

她活动了一下肩膀,一整夜的值勤让她浑身无比酸痛僵硬。今天的夜班格外漫长,她的小臂被动力拳套夹得生疼。她一心想着回家脱下拳套,把手放进冰水里,或许再来上一两杯烈酒,最后蒙头睡上一觉。但传声管里的凯特琳不停地命令她抓紧时间立刻前往区部。蔚竖起一道剑眉,将信息扔在一边,歇了一小时,然后走出自己狭小凌乱的家,离开裁缝区,前去回应凯特琳的召集。

“喂,哈克诺,”她抵达牢房,向前台的文员打招呼。“什么事让凯特琳这么急?我正在做春梦呢,里面有——”

“行了行了,打住吧,”哈克诺头也不抬地说道。高高的写字台上,他的手指正在逐行核对晚间押进来的犯人名单。“我没心情听你胡扯。”

“真的不想?”蔚笑着说,附身趴在他的桌子上,将一缕粉色的头发从眼前吹开。“这次有剧情的,什么都有。”

“真不想。”哈克诺眼睛看向别处,伸手递出名单。“凯特琳和穆汉昨晚押回来一个海克斯科技小偷。他一句话都不肯说,不过凯特琳觉得你可能有办法。”

蔚挑起一撇弯眉,扫了一眼名单。

“德瓦基?小朋友太淘气了,”她一边说,一边翻了一个白眼,五指合拢攥成一个拳。“是的,我以前认识德瓦基。我会让他开口的。”

哈克诺摇摇头说,“听好了蔚,我不想再去叫外科医生了。他在检察官面前要能说话,凯特琳要求的。”

“那她人呢?”蔚问。“见个面打个招呼都不想?”

“她追着一条线索去了码头,”哈克诺说。“她说她相信你能自己一个人处理好这桩事。你说对吗?”

“没错,”蔚一边说,一边煞有介事地走向牢房。“德瓦基在几号间?”

“六号。别忘了,他要能说话!”

蔚点点头说,“行,行。”

她走到六号间门口,打开了插栓。一般情况下都会有另一名守卫把守牢门,不过蔚不需要任何后援。她很早以前认识德瓦基,甚至在和坊木魔鬼帮闹僵之前还曾与德瓦基合作过几次。他是个扒手,不是打手。如果跟这样的瘦子见面还需要身后有人看门,蔚就该考虑换个工作了。

德瓦基坐在床上。说是床,其实就是一块草草切割过的大石头。他背靠着墙,紧紧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其中一条胳膊蜷缩在身侧,整只手掌齐根消失,手腕缠着绷带。他听到脚步声,抬起了头,瞬间目瞪口呆。

“蔚?”

“皮尔特沃夫的条子,”她一边说,一边像小姑娘一样行了个礼。虽然处境不妙,但德瓦基还是被她逗笑了。“你的手怎么了?”

“你们的混账警长开枪打的,”他说。“你的手又是怎么回事?”

“我升级了,”蔚一边说一边举起了她的海克斯科技拳套。她向德瓦基展示了拳套的各个角度,拳套发出着微弱的轰鸣声。“高度自定义,可根据需要调整出力强度。有了这对宝贝儿,我能打穿任何一堵墙。”

“嗯,黄道地库的事我听说了,”德瓦基泛起了一丝惬意的微笑,似乎正在和他聊天的是从前的那个蔚,窄巷里的蔚。他还没有完全明白,现在的蔚已经今非昔比。

德瓦齐举起那只没了手的胳膊:“我也要升级。这只手原本是布铜吉奥家最顶尖的义肢。你们警长有必要这么绝吗。”

“你可以给她开个罚单啊,”蔚说着,两步走近,将德瓦基提到了半空中。她回身把他摔向墙角,伴着骨关节的咯咯声,墙角腾起一股泥灰。

德瓦基瘫倒在地,惊恐地喘着粗气。“他们一直都在扮好人,突然就派你来了?什么情况?”

“派我来就说明跟你好好说话不起作用,小朋友,”蔚一边说,一边开始给拳套充能。“我会用这对宝贝儿在你身上好好地发泄一通。除非你肯回答我的问题。”

“喂,等一下!蔚,你要干嘛?”德瓦基颤抖地说,一边伸出剩下的那只手挡在面前,一边踉跄地想要站起来。

“我要拷问你,看不出来吗?”

“可是你还什么都没有问啊!”

蔚把脑袋歪到一边。“是哦,好像我应该先问问题。”

她伸手把德瓦基拎了起来让他站稳,捏住他肩膀的手指逐渐施压。

“说吧,偷走的海克斯科技要找谁销赃?”

德瓦基表情痛苦,但并没有回答。

“拜托,这点疼算什么,”蔚一边说,一边松开他已然淤青的肩膀。“你想不想见识一下,被我用正常力气捶过的脸是什么模样?”

“别!”德瓦基失声大喊道。

“那就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敢。”

蔚用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下巴,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再打一拳。然后她笑了,这个表情给德瓦基带来的恐惧远远超过了铁拳本身。

“我们假设一下,如果窄巷里有一个说法,说这几年来你一直在出卖同伙,你说会不会很难看。”

“什么?”德瓦基又痛又怒,声音发颤地叫道。“我没有!”

“都说是假设啦,”蔚说,“不过底下的人我该认识的都认识。如果我放出话去说你是皮城守卫的污点证人,许多人都会信的吧?”

“如果那样我隔天就没命了。”德瓦基抗议道。

“你终于开窍了,”蔚说。“回答我的问题。我会跟他们说你一直抗拒从严。我甚至还会给你打个熊猫眼,让你看上去像是被严刑逼供的样子。”

德瓦基的肩膀沉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余地了。

“好吧,我会回答你的问题。”

“很好,”蔚说。“很大的进步呢。”

这是度日如年的一天。

对于艾克来说,这句话可谓言副其实。每件事都不顺心,每件事都需要耗费近乎一生的时间去弥补。首先是阿尤纳,他在爬老饿鬼的时候差点把自己害死。这孩子太崇拜艾克了,所以不顾小伙伴们的劝阻,执意要爬上地沟中心的钟塔侧壁。第一个考验技巧的坎就害得他险些丧命。多亏艾克及时发动了Z型驱动。小男孩摔死前惊恐的尖叫,艾克听了整整十八次,最后终于找到正确的手法和位置,救下了他。

然后是在菲罗斯家族名下的某个垃圾堆里,当时他正在收集科技废品,结果被一个特别爱惹事的帮派包围了。他们个个人高马大,装备的增强体让丑人变得更丑。他们的速度让艾克倍感惊讶,他们招招夺命,这倒是在艾克意料之中。皮佬的后援并不会关心他这样的地沟孩童的死活。还好他有Z型驱动,让他能在这种无处可逃的处境中虎口脱险。经过数十次倒流,他改变了策略,掏出了自己的新玩具:禁锢闪光弹。设计的效果是爆炸时发出炫目的闪光,然后把所有能动的东西都吸到中心。

但是这颗禁锢闪光弹并没有发挥作用。准确地说是没有发挥出预想的作用。它虽然爆炸了,但随后发生的事就有意思了。艾克也发明过其他爆炸装置,但这颗炸弹的魔法蓝焰却匪夷所思地凝滞在爆炸中途。爆炸的中心向外散射出一股股激荡的蓝色能量波,产生的碎片和能量波构成了一个魔法圆盘,以龟速旋转着。如果按照正常的爆炸速度,这些炸裂的抛射物足以致命。这个禁锢了魔法闪光的球体,到最后完全凝滞在了空中。

然后发生的事更有意思。爆炸形成的球体发生了坍缩,自行重构成为原来那个手掌大小的禁锢闪光弹,然后飞回艾克的方向,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手掌心,犹如一股冷风。

“酷”,艾克心想。他倒退了这一刻,又把这个装置向猛汉们反复投掷了几次。当然,这是出于科学验证的需要。

当艾克最终回到家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但是他的精神依然紧绷。屋子里很简单——只有很少的几件家具,几乎没有装饰物。艾克的房间只是一个使用帘子隔开的角落,里面堆满了捡来的书籍、回收的零件,还有藏起来的Z型驱动和禁锢闪光弹。今天很难得,她的父母会同时提前回家,而他有话要和他们说。

“妈,爸。”他对着倒影练习自己准备好的对白,他的倒影正在隔着Z型驱动的圆柱体表面与他对视。“我不要申请上面的家族,也不要申请装模作样的皮佬学校。我就要呆在这里陪你们,还有朋友们。我永远都不会抛下祖安。”

他的话中充满了自信。因为空荡荡的公寓里,只有墙壁和倒影在回应他的话。而它们的回应是沉默。

他听到了钥匙清脆的碰撞声,只有一门之隔。一秒都不能浪费,艾克将Z型驱动藏到了桌子底下,用一块黑布盖住。他不想让他们为自己担心,毕竟他是在用一部不稳定的海克斯科技时光控制装置搞一些不合规矩的事。

门开了,艾克的父母今晚第一次回家。他们几乎已经成了自己儿子眼中的陌生人,工作让他们憔悴衰老,艾克上次同时见到他们俩以后这几周尤为明显。日常生活单调乏味。他们会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用当天的薪水买些简陋的饭食,省下的钱用来缴税和疏通关系,然后他们会坐在椅子上睡着,下巴抵着前胸,直到艾克帮他们脱掉靴子,扶他们上床。

今天他们的眼袋似乎无比沉重,让他们低垂着头。她母亲用一只胳膊夹着一个小纸包,顶端用线绳打了结。

“你好啊,我的小天才。”他的母亲强打起精神,想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兴高采烈。然而当她看到自己的儿子坐在桌前等她回家时,眼中的高兴是任何人都装不出来的。

“妈,爸,你们回来啦。”一家三口已经太长时间没有坐在一起了。他感到有些尴尬,应该说一些更重要的话才对。

他的父亲绷着脸,维持着尊严,随后装出有些责备的样子,用手梳了梳儿子的莫西干头。艾克努力想要回忆起父亲还没老成眼前这样时的样子。那时他的头发还没开始凋落,那时他的额头还没那么多皱纹。

“我应该告诉过你把头剃了吧”他父亲说。“这头型会让你在皮城的学院中太过显眼。只有工坊林才允许你这样。他们什么人都收,但你可不是普通人。你的学校申请怎么样了?”

等的就是这一刻。艾克觉得刚才练习的对白已经到了嘴边。但父亲眼中的希望让他无法开口。

他的母亲抢在他前面打破了安静。

“我们给你带了样好东西。”她说着将小纸包放在了桌子上。他们挪近了椅子,充满期待地看着艾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解开绳结,将两根线绳平整地铺在旁边。然后又慢慢展开油纸,没有撕出一道裂痕。油纸中间是一块香飘四溢的甜面包,油汪汪的脆皮上涂了蜂蜜,撒了琥珀果仁。这块糕点肯定是从伊莱恩家里买的。她的烘焙是全祖安最上等的,售价也同样上等。艾克和他的伙伴们经常从富人手里偷到她家的甜点,这些人付钱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艾克惊讶着抬头看向自己的父母。他们的眼中神采奕奕。“太奢侈了。”他说。“我们需要买肉,需要真正的晚餐,不需要甜点。”

“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命名日”他的父亲微笑着说。“不过看来你自己忘了。”

艾克完全不记得今天究竟是哪一天。不过即使是命名日礼物,这块甜点也还是太奢侈了。而且他们对他寄予的希望即将被他打破。艾克的负罪感开始在他的喉咙凝结。“如果我们再拖欠房租,房东会揪下我们的头。”

“这个不用你操心。你今天应该吃点好的”他的母亲说。“来吧,拿甜点当晚餐,一年就这一次哟。”

“那你们吃什么?”

“我不饿。”她说。

“我在班上吃的”他父亲的谎言有更多细节。“奶酪和肉,皮城货。好东西。”他们看着艾克用舌尖抵着蛋糕轻轻咬了一口。嘴里洋溢出蜂蜜和奶油的甜腻,富糖的碎屑黏在他的指尖。食材丰腴、味道浓厚,在他的口中悠远绵长。艾克将蛋糕切成了三分,但他的母亲摇了摇头。她轻柔地哼唱起命名日歌,他知道他们不会分享这块蛋糕。这是父母给他的礼物。

他的父亲原本也应该一起合唱命名日歌的,不过他已经睡着了,堆坐在椅子里,下巴抵着前胸。艾克看了看他的母亲,她的眼皮也开始打架,口中的旋律渐渐变成了微弱的鼾声。

艾克大致设想过一个未来,他设想自己继续过着工坊林的生活,挣着勉强过活的薪水,造福另一个城市,成就别人的荣光。现在他无法咽下这个想法。他回忆起婴儿时期听到过的只言片语,他的父母希梦想着发明创造,进入家族效力。他们希望改变世界,贡献未来,而他们的一切梦希望都因为儿子的出生而被改写。艾克知道,现在他成为了他们唯一的希望。但他热爱着祖安的生活。如果他遵照了他们的希望,那么谁来照顾他们,谁来照顾他的朋友们?

他不能击碎他们的梦想。不是今晚,不能在命名日这天。明天再说吧。艾克咬了第一口以后就再也没动那块蛋糕。相反,他发动了Z型驱动,他的家变成了彩色尘埃的漩涡。平日的单调节奏戛然而止。这一瞬间分裂成无数碎片,将他笼罩在光芒的漩涡之中。随着未来的残片渐渐组组合成为了过去,艾克的父母今晚第二次回到了家。接下来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更多次。

每一次回溯,艾克都没做出任何改变;母亲眼神中满载的期待,父亲低头睡着时自豪的微笑。但是艾克却抵挡着困倦,一遍遍地品味着这些偷来的瞬间,无休无止,直到最后他陷入母亲温柔的声音中,浸在小家的温馨里,伴着这无言的催眠曲,渐渐睡去。

这是度日如年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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