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雨淅沥沥的下着。

通往祠堂的乡间小路上，年迈的老人背着孩子，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跋涉。

“小远，就快到了，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老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吐字却意外的清晰，被称作小远的孩子应了一声：“你要我成为魂师。”

老人道：“魂师可不是想当就能当的，你得有这天赋才行。”

小远的全名叫辛远，是个六岁左右的孩子，他趴在老人背上，脸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闻言只是冷笑，他想：“我若没这天赋，值得您费这么大劲？”

老人没听到回答，又接着道：“不过没关系，我们家的基因好，你爸妈都是魂师，到你这肯定没问题。”

魂师，是权贵的名称，超凡力量的代表。

这个世界的人，在六岁到十八岁之间，都能觉醒一个与生俱来的伴生物。

可能是动物，也可以是植物、器物，甚至虚无缥缈的幻影。人们将其称为武魂，认为它是英勇的灵魂中高贵品质的体现。

然而，武魂通过血脉流传。

辛远道：“爸爸是魂师，爷爷肯定也是魂师！”

爷爷嘿嘿一笑：“我也想啊，可就是没这天赋，未来只能看远儿的了。”

辛远：“那爸爸的天赋是那来的？”

爷爷：“当然是你奶奶了，别小瞧爷爷，爷爷年轻时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俊小伙儿。”

老人边说边笑，沙哑的嗓音竟变得爽朗起来。即使看不见，辛远也能想像出那张皱巴巴的脸上，盛开如菊花的笑容。

都是假的！

六年前，同样的雨天。

辛远记得，自己被一个女人抱在怀里，身上沾满鲜血。

那时的雨似乎比现在更大，噼里啪啦的砸在身上，比刀子还疼。辛远知道她们在逃跑，他能听见，虽然语言不通，可他知道那个女人为了救他付出了什么。

那时候的辛远就发誓，如果……

“我们到了。”

老人拍拍辛远的背：“快别睡了，武魂觉醒之后你的身子就可以医好了，爷爷不骗你。”

辛远抬头，前方的山坡上出现一间石砌的房屋，被雨打湿之后，露出金属的色泽。几个大人站在屋外，无聊得直打哈欠。

看到他们爷俩，几个人急忙迎上来，把辛远抱下，用干布给他擦脸。有人抱怨：“辛爷你也是，小远的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大过年的万一淋出病来可怎么办？”另一人也说：“都一个村的你也不支唤一声，你说一声，我就把小远给您抱来了，那能劳您跑一躺。”

老人收起雨伞，嘿嘿一笑，并不反驳。辛远急忙解释：“我们出门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那里想到没走几步这雨又下起来。”

村民道：“还是小远你听话，不像我家那兔崽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成魂师。”另一人道：“还想当魂师，龙生龙凤生凤，我们什么贱命…你干嘛…呜！”话未说完，就被同伴拖了回去。

辛远看向老人，老人牵起他的手：“走吧，别让魂师大人久等。”进门的时候，还能隐隐听见村民的说话声：你疯了吗，老头子就指望着小远觉醒魂力把身子医好……

或许是幼年逃亡的经历，辛远的身子骨比常人更弱，一年有一半的时间是躺在床上渡过的。如今被雨一淋，脸色更是苍白如纸。奇怪的是，辛远却不怎么觉得难受。尤其是这间屋子，进来之后，辛远就感觉一股热气在身旁打转。

仪式已经开始？

辛远四处打量，这间屋子与他想像中不同。说是祠堂，可却没有看到先祖的牌位。墙壁黑黝黝的，上面挂着动物的头骨。有的辛远认识，有的难以名状。

祠堂的中央生了一堆火，火势冲天，雄雄燃烧。一个穿着黑色长袍，巫觋模样的男子在一旁跳舞，口中念念有词。稍远一些，坐着一圈孩子，紧闭双眼，模样痛苦。辛远仔细辨认，只有两人是他们拉拉村的，其余都不认识。

老人拍拍辛远的肩，示意他前往孩子身边。

老人轻声道：“快过去吧，别紧张，按照我说的话，跟随内心的指引，我们演示过很多遍了。”因为压低了声音，这话听起来阴森森的。

这与辛远记忆中的景象大不相同，在他的印象里，武魂觉醒应该是年轻的魂师拿着水晶球，小孩排着长队，把手放在水晶上，魂师输入魂力，将待觉醒者的武魂引出来。

可谁规定武魂觉醒就一定是电视上的模样，辛远告诉自己：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有完善的法则、自我运行的规律。地球上的经验未必合适，他人的意志无法强加其上，更不会因为辛远是穿越者就顺从他。

辛远走过去，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大口喘气，身子感到阵阵酥麻。那是因为热气渗入体表，加快了血液循环，一股奇异的力量从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中冒出来。

“坐下！”

微弱的声音，像是笔尖的摩擦，虽然不大，却令人难以忘记，不忍违背。

辛远盘腿坐下，忽然听到一声尖叫，对面的男孩跳起来，不停颤抖，身旁的空气出现道道波纹。肉眼可见的两股颜色，从男孩的身上钻出来，在空中旋转、凝聚成形。

“武魂：锄头！”

“长五尺三寸，棕木柄，精铁刃，月牙形。”

“魂力：零”

同样的声音，不知从处传来。辛远游目四顾，没有发现说话的人，倒是看见那群家长。他们站在祠堂的角落里，光线昏暗，看不清身影。唯有那一双双眼神，紧张的、难过的、愧疚的、老人的……一一印在他心底。

我的武魂会是什么？

老人展示过他的武魂，那是一只白色的雄狮，威风凛凛，神异非凡。

可这与辛远无关。

他们之间……

“静心！”

又一次，奇怪的声音，将辛远杂乱的心拉回来。辛远想到：武魂的种类并不重要，可以后天弥补，重要的是魂力，拥有魂力才能称作魂师。

然而，先天魂力与武魂挂钩。

只有强大的武魂才能带来魂力，而武魂通过血脉流传。贵族永远是贵族，魂师永远是魂师，平民百姓永无出头之日，二者之间的差距宛若天堑。造成这种种差异的原因不是金钱地位，而是实实在在的力量。

辛远的血忽然冷下来，他感受到刺骨的寒意，忍不住浑身颤抖。巫师的声音变得清晰、变得洪大，仿佛在耳边低语，像是穿过密林的风。

这间屋子变得好生狭小，墙上的兽骨活了过来，变成狮子，变成豺狼，变成虎豹，变成苍鹰，变成蟒蛇，变成游鱼，变成巨大的章鱼，无边的黑暗，向他挤压，令他变形。

辛远终于感到恐惧，这恐惧源自内心，诱发人的本能。他想要逃跑，想要找个洞，想要跪地求饶。但有一团火，在胸口燃烧，他想起了前世，想到那个雨季，还有那个抱着他的女人。

他忍不住站起来。

武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