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鸡打鸣之后，天还未亮，小伙伴就过来叫我去学校上早自习了，声音不大，足以把我叫醒，又不影响到家里其他人。

我穿上衣服，下了床去轧井边洗了一把脸，就背着书包，轻轻的开了门，去找小伙伴了。

月亮西挂，疏影横斜。

巷子一半处在阴影里，另一半被月光照的发白，像是下了一层毛霜。房屋上的瓦片更是白的异常，和白天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老天爷真是一位伟大的调色师，把饱和度和曲线，降了很低。

往北走出了巷子，我向东望去，几个小伙伴已经站在了村口的大路上，而这时，我们的早起，也惊动了狗儿们，不停的吠叫，一会的工夫，整个村的狗儿都兴奋起来了。

我们故意学着狗叫，一边逗着它们，一边往北去了。

如同村南，村北也是一条长满老杨树的土路，绿荫的树洞，不过，现在里面有点冷。路面硬硬的，我们薄薄的布鞋跑在上面，发出啪啪的清脆声音。

时间还很早，其实不用这么着急的，但是我们就是喜欢跑一段。

田地里充满了雾气，凭着外貌，我们能分辨出来哪一块是玉米地，哪一块是棉花地，哪一块是红薯地。空气湿漉漉的，用手摸一摸路边的玉米、高粱的叶子，能够感觉到上面冰凉的露珠。

可能因为此时天色阴晦，我竟然开始晕向了，在家里的时候还看到月亮在西边，现在月亮竟然跑到东边了，按理说应该是往北走的，感觉却是往南……

晕向的感觉让我感到迷茫，又有一点刺激，在熟悉又陌生的环境里，我强迫着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努力的矫正着方向感。

可惜，往往都失败了。

快到北河的时候，老杨树没有了，头顶上忽然出现辽阔的夜空，星星满天，异常明亮，我们仰着头，做一个数星星的孩子……

到了北河，路面下倾，地形像是一张倒放的弓。以前下暴雨的时候，水面上涨，渡不了河，我们就可以停课几天，而现在，河中间埋上了两个大水泥管子，再在上面垫了土，就不惧水患了。

在这个简陋的土桥两边，有人种满了苘麻和草决明，尤其是草决明，细长的枝干被果实压的，弯到了路面上来，湿漉漉的，我们不得不小心的避开。

走着走着，忽然，我们恶作剧心起，伸手把左右两边的草决明拽过来，系在一起！如果有人跑着过来，不留意刹不住脚的，脖子肯定会撞在这上面不可……

哈哈哈哈！

过了河，就来到了闫阁的地界，我们接着小跑，一路来到学校。后面的村子，人还未起，巷子里都乌漆墨黑的，我们的到来，倒是引起了几声狗叫。

推开学校的大门，走到我们的班级前，掏出钥匙开锁，打开教室的门，来到座位上，放下书包，从书包里摸出来半截蜡烛，用洋火点着。

我们的早自习就开始了，虽然现在教室里只有我们几个人。

为什么我们要来这么早呢？

第一，我们村子没有电，晚上看不了电视，所以睡得早，也起得早。

第二，我们要的就是秉烛夜读的感觉。

其他村子的学生，都是等天亮了才过来，而那时，我们早已经把书背了一遍。

天亮了，我们就满意的把烧掉许多的蜡烛吹灭，收起来。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了，读书的声音越来越大，三个年级的学生加起来，那声音就非常鼎沸了，半里地之外都能够听到。

然后，各个班级的班主任也来了，来教室里走一遍，再回到办公室里坐下备课，准备一天的讲课。

小学里上早自习的场景，我万万没有想到，以后会在安东尼奥尼的纪录片《中国》里再次看到，那是1972年，他带着摄影师在河南某地，无意中拍到一个小学，学生们捧着课本，或站或坐或蹲着，用方言大声的朗读着文章……

我不禁哑然失笑，那就是小时候的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