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某根弦忽然断开，像是天崩地裂，天空被狠狠地撕开一条口子，贫瘠的地面上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缝。
陆川扬抬起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前，惴惴不安。
他靠着墙壁，身体脱了力般缓缓滑落下来，对着手机，那头的人颤抖地发问：“你确定没看错？”
南花锦非常笃定：“确定，我在穿越之前见过你妈妈的样子。”
她说得没错。
陆川扬陷入回忆，那是原世界的2017年上半年发生的事。
没有任何狗血的剧情，南花锦和王晴的见面也并非刻意为之。
那是一个周五，学生放学，陆川扬和南花锦一前一后地踏出校门，彼此的距离挺远。
“川扬！妈来接你了！”
就在陆川扬以为自己又要坐公交回家时，王晴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陆川扬立马抬起头，看到王晴坐在自己的小车里从窗户探出脑袋。
王晴一直忙于工作，平日里很少来接过陆川扬，接送的次数屈指可数。
接上幼儿园的陆川扬五次，接上小学的陆川扬四次，接上初中的陆川扬三次……
而这一次是王晴第一次接上高中的陆川扬回家，也是唯一一次。
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接孩子，对王晴而言显然不易。
当时的陆川扬立马迈出脚步，边走边喊着：“妈，你怎么来了？”
王晴眯着眼睛对陆川扬笑，鬓角的发丝被风吹乱也无暇顾及，而南花锦则跟在陆川扬身后，她正好要过马路。
“今天好不容易有了点时间，刚好就想到来接你。”王晴笑着开口，用眼神示意陆川扬上车。
陆川扬点点头，弯腰打开车门，正欲钻进去，后背就被南花锦轻拍一下。
“喂，别忘了写作业。”
不等陆川扬回应，王晴就先将视线转移到南花锦身上，缓缓问道：“小姑娘，你是川扬的同学吧？”
南花锦看了王晴一眼，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几秒后才抬头回答：“嗯，阿姨好。”
王晴又乐呵呵地笑起来，轻轻点头以示回应。
那是南花锦第一次见到陆川扬的母亲王晴，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机会再见。
南花锦曾和陆川扬说过，自己对王晴的第一印象就是温柔可亲。
王晴和南花锦一样，不喜金银珠宝，不爱贵重首饰，王晴穿着简单，说话的语气亲切，让人不会感受到太多距离感。
“我进来之后，你爸爸就去上班了，过了大概三分钟，你妈妈打开门进来，动作很急……”
回忆暂时告一段落，陆川扬仔细听着南花锦说的话，跟着对方的话想象画面，仿佛情景再现。
“她看到我也没说什么，我记得这个世界的她还没见过我，大概是因为我穿着校服，她才没起疑……”
陆川扬的心情愈加沉重，他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还是紧紧贴着胸口。
“她从我身边经过，说了一句‘我回来拿公司的文件’，还让我随便坐……”
陆川扬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双眼有些酸痛。
“我妈当时的状态怎么样？”他问。
“我没特别注意，但她脸色不太好，说是来得太急，爬楼梯爬累了……”
南花锦将自己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陆川扬。
陆川扬眨了一下眼，一滴泪从眼中掉下，他抿着嘴唇，抬起头想将泪水都憋回去。
他拼命告诉自己，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有泪不轻弹……
但南花锦说的这些话……只能说明王晴的身体不太好，并不能直接认定那个有生命危险的人就是王晴……
对，没错，一定是这样……
“陆川扬，你还好吗……”
南花锦的声音又响在耳旁。
当年王晴去世，南花锦也知情，那时陆川扬平复了将近一周的时间才跟南花锦透露此事。
陆川扬不知是第几次深深吸气，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两个世界不一样，在这个世界里，我妈还给我看过她的体检报告单，那张单上显示所有的指标都是正常的……”
他说得着急，反而有些自欺欺人的感觉。
“体检单？阿姨是什么时候去体检的？”南花锦也担心不已。
“在这个世界的2016年，我高一下学期那时候。”陆川扬将头埋入双臂间，手机仍然紧贴耳朵。
身体微微颤动，陆川扬感到自己陷入了迷茫，拿着预言家的身份牌，却妄想改变某些注定的结果？
这太荒谬。
他们不约而同地沉默，却淹没在同一条暗流。
“川扬！川扬——”
陆宇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陆川扬一愣，手机险些摔在地面上。
他贴着墙壁迅速站起来，感受着冰凉的温度从体外侵入到体内，心好像也凉了。
“医院打来电话，小晴她正在医院抢救！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过去！”陆宇心急如焚，抬手敲着陆川扬房间的门。
小晴……多亲昵的名字，陆川扬第一次从陆宇口中听见这个称呼。
“市医院……”电话那头的南花锦重复着，陆川扬咬了咬牙，打了声招呼就挂断了电话。
拿起床边放的外套，利索地给自己套上，陆川扬打开了房间的门，对上陆宇的双眼。
憔悴、无力，红血丝游走在黑眼珠里。
陆川扬呆滞一瞬，之前还在怀疑那个有生命危险的人并非王晴，他在内心不断挣扎，就是不肯承认。
预言家有洞察玩家身份的能力，很多时候却无法看透一个人背后的故事。
坐在陆宇的车上，陆川扬斜着身体倚靠着车窗，窗外一个个路灯映入眼帘，又迅速消失在车后。
这天的夜空很亮，一滴雨都没下，陆川扬表面镇定自若，内心却已经下起瓢泼大雨。
陆宇转动着方向盘，左转到另一条道路上，陆川扬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到了陆宇皱紧的眉头和通红的双眼。
一言不发，情绪就在崩溃的边缘。
车速比往常还快，在医院的停车场停好车后，陆川扬下了车，在车旁等待陆宇。
陆宇打开车门，将腿伸出车外，站起来的时候，膝盖微微弯曲，像是快要摔倒。
见状，陆川扬忙上前扶住陆宇，张了张口想要安慰对方，心里想了无数句安慰人的话，却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嘴里像是含了一颗苦杏仁，只要含着它，开口闭口都觉得苦。
“爸，我们走吧。”
陆川扬也红着眼睛，平静的湖面下似乎有一只水怪在游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