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不禁要问，这一年多以来，数十次的会面，我们双方父母竟都未出面制止，既然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不合理的，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双方都有错？”

“诺娃触碰了女子的道德底线，小托马斯也触碰了男子的道德底线。”

“他们都是未婚的青年男女，且不说身份差距，就算抛开身份，他们这种偷偷摸摸见面的行为，也不被世俗所允许。”

说完这一切，女人终于表明她的态度：“我，以及我的姐妹，汉丁家族的成员，反对这件事，同时也不希望这件事继续扩散，毕竟诺娃以后还要出嫁。”

“断绝两个孩子的来往吧，尽管这样做对于两个孩子来说会很痛苦，但我相信长痛不如短痛。”

老托马斯叹息：“不对托马斯家族做出什么惩罚吗？”

“当然不用。”

“汉丁家族既然聘任你为园丁，就表示对你以及以你家人持有信任，对于所信任的人，汉丁家族不会采取手段，这次的事情，可以看做一次特殊的信任危机，只不过需要很久的时间才能弥合，影响才能消除。”

老托马斯沉默。

如果汉丁家族咄咄逼人，他的确能够与之据理力争，为儿子的幸福寸步不让。

但事实是，汉丁家族不打不闹不争，此事就此掐断。

他也不好再做文章。

“不，亲爱的伊莉莎姐姐。”

说话的是诺娃。

所有人都同意，就连小托马斯也同意，她仍不会同意。

“首先请允许我表达对你的思念之情，上次见面时，我的头发还不及耳朵。”

“但那不是因为我的头发长得快。”

“父亲将决定权交给你，但诺娃明白，伊莉莎姐姐只是作为一个发言人罢了，毕竟姐姐拥有高超的交流技巧。”

“是父亲在主导着一切。”

“诺娃今生，非小托马斯不嫁，不止是我和他共枕过，还因为我整个心里都是他。”

诺娃站到中央，面对两家人眼神的打量，为自己的幸福据理力争：“我还记得当我在小溪边扭伤了脚踝，那些男孩纷纷跑回家呼叫父亲，只有他背着我回到家。”

“我还记得他在圣诞节前夜送给我的自制望远镜，他说可以用来观测天上的星星，然而我每天都在用它观察哈兰德小镇中托马斯的家。”

“哥哥姐姐，父亲母亲，你们给了我最好的，最深的爱，但小托马斯给我的，是陪伴，是时间。”

现场因为诺娃的话而陷入了沉默，但并非意味着这件事就得到了解决。

“钱。”

姐姐看着年幼的妹妹，托着对方的小脸蛋，可怜道：“我亲爱的诺娃妹妹，父亲之所以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是因为钱。”

女人看向王强：“你虽已经是大西洋缝纫公司的员工，可那又能挣多少钱呢？一年三个普朗士？”

“据我所知，你还是英吉利皇家缝纫师协会一员，那可真是很棒呢，大多数和你一样年纪的男孩子，刚刚脱离玩泥巴的年纪。”

“但那个协会并不会给成员支付报酬，并且据我们报社的内幕消息，那个协会自身难保，财务难以维持。”

“诺娃，你是汉丁家族的小公主，你不能嫁给这样一个人吃苦受穷，我们从小到大都没有对你进行这方面的教育，父亲母亲不会让你过得寒酸穷苦，为圣诞节的礼物包装而精打细算，我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妹妹省吃俭用。”

“你的另外一个姐姐，以及哥哥，也不会同意。”

这一下，老托马斯和詹妮弗双双沉默。

钱，确实是最大的问题。

本以为小托马斯的崛起，能够改变家族处境，但老大凯恩的遭遇，再次让刚刚出现的希望之花破灭。

托马斯家族尚且还欠1000普朗士外债，又怎可能再对诺娃允诺什么。

这就是现实。

尽管小托马斯头顶诸多头衔，被器重，但这改变不了他缺钱的事实。

可以工作养活自己，养活家人，但无法养活一个汉丁庄园的小公主。

“小托马斯先生，你是成年人，有独立的判断能力，你认为呢？”

王强见自己被推了出来，便顺其自然道：“我倒是觉得钱不是问题，我有能力养活诺娃。”

“你知道给诺娃满意的生活，需要多少钱吗？”

女人道：“见你似乎还抱有一丝幻想，我便为你算一笔账。”

“首先，诺娃嫁给你，寻常繁文缛节可以免去，但你得有简单的聘礼，她的爱好，我们一家的爱好，大致50普朗士。”

“婚后，你住外，诺娃主内，她是个女人，在缝纫方面有些爱好，所以在拉尔托娃处上课的费用得你出，不贵，一年1普朗士。”

“诺娃哪都好，但这种好不是与生俱来，她的皮肤需要保养，她的人脉需要维持，这一块，一年大概10普朗士。”

“另外，房子可以不考虑，就住在汉丁庄园，这里很宽敞，容纳你们夫妇不是问题，但车子得想办法，总不能出远门让诺娃不行，花销40普朗士。”

“最后，她的衣服，她爱吃初春的东西，她也爱去雪山观赏风景，去追寻极光，大概5普朗士。”

“育儿成本另算，50普朗士起步。”

女人掰了掰手指头，做了一个简单的加法：“150余普朗士，这是你娶诺娃为妻，付出的代价，是必须的，短期的。”

“如果你有魄力拿出这么多钱，作为姐姐，我放心把自己的妹妹交给你，至少她跟着你不会受苦，名声都是其它，再者，你也不是普通人。”

“但是你拿得出来吗，即便你有，你又愿意拿出来吗？”

一旁，詹妮弗不愿意看到儿子尴尬，走上前来代为回答：“抱歉小姐，托马斯家拿不出这么多钱，至少现在，实力不允许。”

她想起小托马斯找拉尔托娃借钱投资的事，始终觉得儿子唐突了。

小托马斯足足借了60普朗士，和家里的40普朗士凑齐了100，购买了一份保险合同。

父母俩当然是反对的，100普朗士不是小数目，并且他们也知道，保险这个东西，是保风险，如果风险没有成为事实，也就意味着100普朗士打水漂了。

这就是在赌。

但夫妇俩苦口婆心劝说，让小托马斯明白世间险恶，不要被资本薅羊毛，可仍旧无用。

加上大儿子凯恩的外债，托马斯家族一共欠了1060普朗士的外债，而家里的积蓄，不过就2.7普朗士。

即便把整个家都卖了都补不上。

“我觉得，这个钱我能出。”王强答复道。

“呵呵...”诺娃的姐姐不由得笑出声，不止是他，另外二位哥哥姐姐同样不置可否。

“小托马斯，并不是我看不起你，我也知道你的底气来自何处，你是大西洋缝纫公司员工，又是英吉利皇家缝纫协会一员，未来确实有稳定的收入。”

“但你要明白，你所能挣到的，和诺娃所需要的，不在一个量级上。”

见王强仍旧眼神坚毅，她做最后解释：“我，《看见英吉利》特约撰稿人，年薪8普朗士。”

女人指向一旁的姐妹：“这是我的妹妹，同时也是特拉得大剧院的院长，一位年轻的大提琴演奏家，一年从头忙到尾，年薪9普朗士。”

“这是我的弟弟，诺娃的哥哥，现任英吉利国际象棋国家队选手...国际象棋你应该知道吧？那个益智游戏，去年他代表英吉利国家队出征俄西亚，举世瞩目。”

“比赛奖金汇总下来也不过才20普朗士\/年。”

“所以，你觉得你赚够150普朗士，要花多少时间？五年还是十年？确实有那个可能，但我的妹妹诺娃等不及。”

“加油，小弟弟，当你走出社会时，才会发觉它的现实和残酷。”

...

夜晚，托马斯家中。

气氛并不是很好，桌上的煤油矿灯随着黑影缓缓飘荡着，将几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应该进行的忏悔以及责备，都进行过了，现在剩下的只有宁静。

“要不我们逃吧？”詹妮弗提议。

“能逃哪去呢...”

“无妨，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怎样的困难，都能够克服的。”

像是坐过山车一样的故事情节，令一家人都陷入了迷茫当中。

老托马斯坐在凳子上，神情还算稳重，并且还安慰众人，作为一家之主，他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垮掉。

实际上，距离他的内心崩溃，只差最后丝毫。

哥哥凯恩也停止了忏悔，刚刚了解到弟弟发展情况的他，显然还少不了惊讶：“弟弟，你的天赋被埋没了，应该送你去大城市读书的。”

“可你为什么要把20普朗士全部换成远洋船票啊？它们又不能变成现金...”

“还有，你用100普朗士购买一份保险合约，是为了赌那100倍的赔偿金吗？弟弟，那是保险啊，有特殊的履约条件，并不是强制履约啊，难道你...”

他想问小托马斯不懂吗，但他旋即反应过来，小托马斯没读过什么书，还真有可能不懂。

“大哥别急，据我的内幕消息，泰坦尼克号势必会延时，我这份保险合同，会暴涨的！”王强好好保存手里那份条款原件。

“睡一觉，安安心心等待六天，我们一家就该换大房子住了，到时候可以把汉丁庄园旁更大的呼啸山庄买下来，哥哥的债也能还清。”

“我先去睡了。”

望着小托马斯离开的背影，詹妮弗主动跟了上去。

儿子的精神状态出问题了，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她需要去开导。

房间里独剩两父子。

“主啊，求你救救我们一家吧，至少不要让我们被这样的困难击垮。”

“弟弟，是我对不起你，给你带回来这种噩耗。”

...

...

裴坦煤矿3号矿井地下150处平台。

这一处连通1，2，3号井的平台，此刻挤满了人。

矿灯吊在嶙峋的墙壁上，射出的光芒怪异而逼仄，鼻尖充斥着难闻的瓦斯和煤矿石的粗渣子味。

这些人矿工除了嘴里，其他地方都是黑色，包括鼻孔都是煤灰。

“各位工人朋友，相信大家都接到了稳定生产的消息，必须在七日内供给十万吨煤。”

“但你们已经五个月没有见到钱了。”

以往，裴坦煤矿的工人们并不团结，因为大家各有各的情况，上面的人也很聪明，给一部分闹得厉害的人先发放一部分报酬。

但这一次有些不同。

人群中，主导这场集会的，是裴坦煤矿所有者的儿子。

一位在巴黎留学回来的先进思潮学生。

“我父亲的手段，你们应该有所了解，拉拢一部分，冷落一部分，敌对一部分，这样你们就翻不起大风大浪。”

“但你们应该清楚，整个南安普敦，就这一家煤矿，你们是唯一的熟练工，难以复制。”

“你们并不像自认为的那样没有竞争力，换句话说，你们可以到隔壁铜矿，隔壁铜矿工却无法来做你们的事。”

“所以，罢工吧，罢我父亲的工！”

“只有团结起来，你们才有争取自身权利的机会。”

年轻人一番话下来，平台上的众多员工是不太相信的。

毕竟沆瀣一气，狗鼠一窝，谁会相信，儿子会找老子的不痛快。

“诸位，大西洋对面的矿工，年薪已经涨到了3普朗士，你们还想要被压榨多久？”

这句话瞬间在矿工平台惊起滔天巨浪。

“什么，3普朗士？”

“好家伙，我得挣3年！”

“罢工，不涨工资就不干！”

“就算我这半年白干，也不过那么点钱，不如坐船到大洋彼岸谋生。”

“说的有道理，罢工！”

知识分子继续支招：“对，就应该团结，工人就是得团结。”

“你们最好在同一时间罢工，这样才能形成威慑力，破坏力。”

“4月10日如何？据说是泰坦尼克号首航日，如此形成对比，也是一桩大事。”

人群传出一浪又一浪的同意声，平静过后，有人询问他为什么要找自己老子的麻烦。

“我并不是和我爹有矛盾，此乃小志向。”

“我要让南安普敦，名动英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