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凌坐在县衙死牢的墙角，将脑袋低到了腿弯里。

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母亲，想到了父亲对自己说过的话：要听大伯的话，不要惹大伯生气。

也想起了大伯、大娘两个人曾经答应过父亲会好好的照顾自己。

大娘对他十分的尖酸刻薄。

大伯一直对他很不错，说话从来都是温声细语，只是有些怕老婆，有时候甚至会背着大娘给自己拿来像样的食物。

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个大伯在，他每一次出门之后才有勇气回家。

他怎么也想不通，一直对他很不错的大伯怎么会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狱卒敲门的声音惊醒了张凌，他抬起头，只见一名狱卒正在给他盛饭，狱卒花甲年纪，面容慈祥，给他盛了一大碗糙米饭。

“孩子快吃吧。”老狱卒给张凌打完饭便转身离开了。

等到他再回来的时候，看见张凌正盯着那一大碗糙米饭发呆。

老狱卒看了一眼碗里的糙米，糙米已经发霉了，道：“进了这大牢里有的吃就不错了，快些吃吧。”

张凌低声道：“我在家时就是发霉的糙米也没得吃，并不是挑剔。”

老狱卒道：“那为什么不吃饭？”

张凌抬起头看着老狱卒的眼睛道：“我有一些事情想不通。”

张凌的眼睛里已全是迷茫。

老狱卒笑了起来道：“凡是进到这里边来的人，没有一个是能想开的，能想开的人又怎么会进到这里来。”

张凌听不太懂老狱卒的话，道：“老爷爷，我说个事你给我分析分析！”

老狱卒正好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就蹲了下来道：“你说说看！”

张凌就把之前发生的一切，大娘对他如何不好，大伯整个人像变了一个人，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老狱卒听完，沉吟了半晌才道：“你出手伤人，事出有因，但终究是犯了咱们大楚的法律，至于你大伯其实和你大娘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

张凌向着老狱卒靠了过去道：“他们怎么都不是好人了？老爷爷你仔细说说。”

老狱卒娓娓道来：“你想啊，你大伯把你骗回家，让你被差役抓住，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张凌道：“可他一直对我很好。”

老狱卒摇着头笑道：“傻小子，他对你有多好？还不是睡水牛棚，吃剩饭，你辛辛苦苦赚到的行用还不是要交给他们一家？他只不过是在你快要承受不住时候，给你一点温暖而已。对了！你看过人家养狗没有？就是再凶狠的狗饿个三四天，只要给一口吃的，往后就能乖乖的听话。”

张凌吃吃道：“你是说我大伯一直把我当狗养活？”

老狱卒点头道：“不错，他们两口子一个装好人，一个装坏人，把你耍的团团转，现在你犯了人命案子，把你送到官府来，等于又讨一个好价钱。”

张凌又呆住了，久久不语，老狱卒叹了一口气道：“赶紧吃吧，饱饭剩不了几顿了。”

张凌看着那一碗糙米饭，猛地把它抱进怀里，徒手抓起来就吃。

………

三天后。

张凌依旧在发呆，老狱卒又来了，他叫了一声张凌，道：“你小子有口福了!”

然后就看见老狱卒从篮子里拿出了一叠凉菜，一只烤鸡，一壶酒，居然还有一碟牛肉。

张凌不明所以，咽了一口口水，问道：“老爷爷今天怎么这样丰盛？”

他忽然想起了以前听人家说过的，犯人都有一餐丰富的断头饭可以享用。

他结结巴巴地又道：“老爷爷这是不是我的最后一顿饭？”

老狱卒笑道：“这确实是你最后一顿饭了。”

张凌听到这话呆了一会儿，然后苦笑道：“我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老狱卒给张凌倒了一杯酒，道：“长这么大，还没喝过酒吧？”

张凌点点头。

老狱卒指着那酒杯道：“喝一口看看，这东西味道不好，只不过喝多了可以忘记很多事情。”

张凌颤颤巍巍地端起那酒杯，依照老狱卒的指示，一饮而尽。

他以前从没有喝过酒，是以烈酒入喉，整个人立马弯下腰不停地咳嗽。

等到好了一些，老狱卒才接着道：“大多数人第一次喝酒都会像这个样子，等到第二杯就会好上很多，你怕不怕喝第二杯？”

张凌本来是不打算再喝，可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世间的酸甜苦辣再也尝不到了，便仰头又是一杯。

三倍酒下肚，张凌脑袋晕晕的，似乎真的忘记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

老狱卒看着通红着脸的张凌低声道：“你本来还可以在这里再呆上一段时间，只不过有人花了高价钱买你，我拿了别人的钱也不好亏待了你，这顿饭就当是我请你了。”

喝过酒的张凌，脑袋似乎灵光了很多，点点头：“我听人家说过，有些死刑犯会花钱买替身，想来我就是那个替身。”

他打了一个酒嗝接着道：“老爷爷，究竟把我卖了几钱？”

老狱卒老脸一红，辩解道：“把你卖出去难道不好么？至少死了还有人收尸，你要感激我才是！”

张凌不理他，将剩下的酒一口喝完。

老狱卒气急败坏，将带来的食物一股脑的收进篮子里，吐了一口唾沫，走了。

张凌喝醉了酒，只感觉天旋地转，胃里说不出难受，“哇”的吐了一大口，人接着也醒了。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间房间，屋子摇摇晃晃个不停，应该是在一艘船上吗，身边也挤满了人。

全是些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人，看起来就是一群乞丐、囚犯。

这群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接下来要做什么。

管事的每一次过来分发食物，都要喊上一句“猪猡们!”

完全不把这群人当人看。

一群人吃喝拉撒全在这一间屋子里，以至于这件屋子的气味实在叫人作呕。

在这间狭小、拥挤、臭气熏天的屋子里呆了近一个月，张凌等人终于被释放了出来，上到夹板，原来他们真的处在一个巨大的楼船里。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海洋，在海洋的另一侧，是物产丰富的齐国。

管事的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个锄头。

这导致张凌猜测，这是要他们来开垦荒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