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卿欢

《遇卿欢》

第 73 章 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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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天将暮。

几人风尘仆仆进了锦城,沿街两侧屋宇鳞次栉比,街头挂着灯笼,连成一片,人烟稠密,茶馆酒肆喧声不绝,街头小贩吆喝声不断,让人眼花缭乱,锦城繁华堪比长安。

那日李珏说要去接贺兰衣,但并未接到人,只说是走了另一条路,到了锦城再会面。

马蹄停在信南王府大门外,王府的下人已经迎了上来,牵住马接过他们手上的缰绳。他们下了马,片刻没有耽误,走进王府去正院见信南王,却被信南王妃拦在了寝屋外头。

“世子回来了,路上辛苦了,只是王爷方才吃过药,已经睡下了,世子不如明日再来。”信南王妃对着李珏温声说道,目光转向晏景玄和阿卿,眼底闪过兴味,都说这位晏小侯爷用兵如神,谁知道他来一趟蜀地,身边还要带着女子。

她道:“这是小侯爷吧,这位姑娘是?”这话问得便有探究之意,她不会不知晏景玄已经成了婚。

阿卿跟着晏景玄来蜀地,是瞒着她是晏景玄妻子身份,为此晏景玄还特意去找李珏嘱咐过,但眼下李珏也在,便不好随口编个身份。

至于阿卿的真实身份,李珏不提,他们便当他不知。

阿卿想了想,模棱两可道:“王妃唤我阿卿便好。”

信南王妃愣了下,她问的是晏小侯爷,没想到阿卿会答,且给了一个猜不透身份的回答,朝着阿卿善意地笑了笑,道:“王爷已经睡下了,连日赶路,想必世子和小侯爷都累了,今日天色已晚,不若好生好生歇息,明日一早待王爷醒来,自然会派人请你们过来。”

信南王妃年逾四十,风韵犹存,细看之下,眼底遮不住的青色,眉目竟与李珏有半分相似,倒是有些奇怪?阿卿不禁又看了几眼,心下疑惑。

她话音落下,气氛骤然凝固,李珏的面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信南王妃却是扬着头,站在石阶之上,居高临下望着他们,竟是半分不让。周遭鸦雀无声,下人们都垂着头,不敢掺和主子间的对峙。

但任谁去想,都会将此番情景当作是外出的孩子归家,想见病重的父亲,却被继母拦在门外,隔离骨肉至亲。阿卿不以为然,但晏景玄眉心微微蹙了蹙。

天色早已昏暗,四下已经看不清人影,晏景玄朝着信南王妃气道:“王妃娘娘,听闻舅舅病重,三哥实为担忧,既然舅舅已经睡下了,我们不便叨扰,明日再来拜见便是,只是不知舅舅病情如何,还请王妃告知。”

信南王妃脚下不动,扬声道:“王爷并无大碍,只是前几日受了风寒,下人们手快给世子送了信,倒是让你们这一路上担心了。”

这时,远处一抹亮光越来越近,几人循声望去,来人正是世子妃侯千琅,披着轻薄斗篷,缓步走来,身边的丫鬟提着灯,正提醒她仔细脚下。待走近后,她抬眼看到李珏,眼里很快带上了喜色,半惊半喜道:“世子,你回来了。”

李珏微颔首,许是见到了侯千琅,面色稍缓。

信南王妃道:“世子妃来得正好,不知哪个不长眼的下人给世子传了信,说是王爷病重,让世子担忧了一路,这会儿非要见到王爷。”

侯千琅默然片刻,看着李珏道:“世子,我们先回去吧。”

**

最终自然是未能见到信南王,逢青将阿卿和晏景玄带到了西跨院的映月小筑。早知晏小侯爷要来,王府的下人们已将这处打扫的干干净净,熏着淡淡的熏香,萦绕梁间。

阿卿去了隔壁沐浴,晏景玄站在窗边望着空中皎月,静静思忖。

这事从三日前,便处处透着蹊跷,他们以为三哥是因为伽蓝卫潜入蜀地才要赶回锦城,但从他今日忧心忡忡想见到小舅舅,不惜与王妃对峙来看,又确是在担忧小舅舅病情。

难道他真的是因为小舅舅的病?若是这样,他究竟知不知道伽蓝卫潜进了蜀地?

晏景玄默然良久。

那日出了苍云镇,他便派了暗卫暗中跟着江措一行人,若他朝着锦城而来,便不用递信。如今三日已过,还未收到暗卫的消息。

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江措没有说谎,他的确是要来锦城。

高空传来扑棱翅膀的声音,晏景玄似是早有预料,缓缓伸出掌心。

一只隼盘旋几瞬,朝着他直直飞了下来,落在了他手上。隼全身羽毛乌黑透亮,只头顶一撮白毛,略显滑稽,右脚上绑着小竹筒,晏景玄取下竹筒后,它便落在窗口,一双圆目动也不动地盯着他。

晏景玄从竹筒中取出一张卷成筒状的素笺,上面只有“寻欢楼”三字,他看过后转身步至烛灯前,片刻间将这张素笺烧成了灰烬。

隼也跟着飞了进来,落在烛灯旁,晏景玄抬手抚了抚它头顶的一撮白毛,不禁抿了抿唇。许是感受到自己被笑了,只见隼摆了摆头,抖了抖全身羽毛,挥着翅膀飞了起来。

阿卿推门而入,便看到一只黑得认不出何物的东西从她眼前飞到了窗边,关上门后,望着那团乌黑,微微一怔,便猜到它是来送信的。

晏景玄笑了笑,朝着隼招了招手,“过来,见过你娘,”又朝着阿卿道,“我儿子,丑是丑了点,但母不嫌儿丑,你也不能嫌弃它。”

阿卿十分无语,她不是很想要这个鸟儿子,但那隼似乎通人性,听懂了晏景玄的话,竟然真的朝着她飞过来,落在了她肩上。

她这才看到隼头顶的一撮白,也明白了晏景玄为何说它丑。

她微微一动,隼又飞回了窗边,隐藏在夜色中。她顿了顿,步至榻边,褪掉鞋子上了榻。

晏景玄含笑问道:“阿卿,你怎么不问我,哪里来了这么个儿子?”

阿卿掀眼看着他,皱了皱眉,“你先去沐浴。”

王府里抬热水的下人还候在外头,早些沐浴了也好打发了他们。

晏景玄点点头,“夫人稍候,为夫去去就来。”

**

晏景玄走后,留下阿卿和隼,一人一鸟,遥遥相望了会儿。

阿卿转过目,环视屋内,目光停在榻边小案上的素笺,她凝了凝眸,起身下了榻,坐在小案前,伸出指尖摸了摸素笺材质。

细腻光滑。

她又捻起一张放在鼻尖轻嗅,不出意外,有淡淡竹叶香。

晏景玄洗好回来时,隼已经消失不见,而阿卿身着一件中衣,正坐在案前,对着一张白纸发愣,他眼底沉了沉,大步过去关好窗,走过来将人打横抱在在怀里。

阿卿体质不比常人,他怕她受风寒,更怕她体内的蛊虫作乱。

他将人放在榻上,俯下身垂眼看她,“这些天,蛊虫都未发作?”

他刚从浴桶中出来,身上的薄衫沾了水,隐约映出了精壮的胸腹,阿卿心狠狠抽了下,缓缓转过头。

晏景玄却是不放过她,抬手将她脸转了回来,含着笑意轻喃:“阿卿,已经这么久未发作了。”

他话中的欣喜,阿卿听得出来,她张了张嘴,终是没有接话,说是这么久,但前后不过月余,而她按时吃了贺兰衣给的药。

催命的药。

“嗯。”阿卿亦抿唇。

晏景玄起身,拂手灭了烛灯,又将罗帐取了下来,才钻进帐中,欺身滑进阿卿的被衾之中,手臂圈住阿卿,与她几乎肌肤相贴。

阿卿屏息半刻,才放缓呼吸。

过了许久,晏景玄察觉怀中的人动了动,轻问:“睡不着吗?”

“小侯爷。”阿卿唤。

晏景玄低声回应。

又过了好半响,阿卿才接着道:“你儿子从哪里来的?”

晏景玄微愣了下,失笑道:“鸟儿子不是我生的,是捡回来的,但你问我儿子从哪里来,就需要问问我儿她娘,你说呢,裴阿卿?”

怀中的人身子微僵,不愿再出声理他,晏景玄这才正经道:“在北境时捡到的,母隼不知去哪儿了,捡回来的时候毛都没长齐,用羊奶喂大的,可不就是我儿子。”

阿卿默了会儿,又问:“它怎么会飞来蜀地?”

晏景玄才知怀里的人是想从他嘴里打探消息,微眯了眸,有些惆怅又有些受用,温声道:“不是它飞来蜀地,是有人将它带来了蜀地,你和嫂嫂在宫里遇刺的那天夜里,我深思熟虑想了很久,决定与三哥同来蜀地后,我便写了封信让暗卫送到孤鸿关。”

那夜他独坐书房,直到天边浮白,才换上官府入宫上朝。

“阿卿,我此前不曾来过蜀地,三哥向舅舅索要兵权,只是为了苗疆还是另有所图,这些都未可知,但我需要保大梁疆土安稳,要护你平安。”

“所以,我不能单枪匹马,我的人,已经到了蜀地。”

**

书房内烛火通明。

李珏坐在书案前,看着卷宗。

方才还在信南王寝屋外与他言语对峙的信南王妃,此时站在他面前,道:“世子,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钺儿下个月的药能给我了吗?”

李珏纹丝不动,恍若不闻。

信南王妃声音近乎哀求:“世子,钺儿,他是你的弟弟啊。”

李钺,便是信南王妃的儿子。

这番话似是引起了李珏注意,他眼一抬,合上卷宗,声音似笑非笑,“你应该庆幸,他还是我的弟弟,否则,你觉得他还有命活着吗?”

信南王妃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生怕哪句话触了他的逆鳞。四下安静,但信南王妃心急如焚。

“逢青。”李珏唤。

逢青从暗处闪身出来,将手上的瓷瓶呈给信南王妃。

信南王妃如获至宝,将瓷瓶中的药倒在掌心,两颗。

李珏复又垂眸看着卷宗,幽幽道:“今日你做得甚好,多赏给你一颗,接下来你要做的,便是无论想什么法子,拦住晏景玄见到那个老东西。”

信南王妃咬咬牙,转身离开了。

“妙啊。”

有人鼓着掌从帘后走出来,李珏眸中染了戾色,看着来人。

江措笑道:“怎么,看到我这般不高兴,听说你派人在找我,我亲自送上门来,你又不高兴,你们大梁人的心思都这么难猜吗?”

李珏道:“你来大梁做什么?”

“做什么?”江措嗤笑,“你让我陈兵苗疆边境,我做到了,但整日待在边境,甚是无趣,本王便来你们大梁瞧瞧,百闻不如一见,蜀地果然是块好地方。”

李珏握紧拳,默了良久道:“甲央,若是晏景玄知道你潜入了大梁,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

江措笑意凝了瞬,道:“李珏,你机关算尽布置了这么久,不会只是想对苗疆这区区弹丸之地下手吧?那臀大点地方,你也看得上,还是说,有晏景玄在,你就怕了?”

“五年前,你只要挥师北上,吞并北境,占领孤鸿关,便能与大梁划地而治,但是你算漏了晏景玄,一听他领兵出征,你便怕了,既然你这么怕晏景玄,不如我替你杀了他。”

江措眼中藏着嗜血的欲/望,他不过是在蜀地走了一圈,便想将这处地方据为己有,乌斯便是有再勇猛的骑兵,也抵不上大梁膏腴之地。

**

阿卿醒来时,晏景玄已不在身边,她走出屋,看到简行正在院中百无聊赖地晃着剑。

看到她出来,简行收了剑,道:“夫人,侯爷去见信南王了。”

阿卿微颔首。

她只要不是顶着他妻子的名头来蜀地,便不用去见信南王。

晏景玄很快便回来了,原来是又没见到人。信南王与王妃一早便出了门,说是信南王大病初愈,要去寺里还愿,知道他来了锦城,还给他留了话,说锦城风景独好,让他趁此机会,游山玩水一番。

阿卿听他说完,不由问道:“小侯爷,信南王可是在故意避开你?”

晏景玄摇头,信南王虽说是他小舅舅,但他从未见过这位小舅舅,只是从他人口中得知,众位皇子中,母亲与小舅舅关系最佳。

后来三哥来了长安,母亲将人接到府上小住,他也顺其自然的以为,他和三哥会成为关系甚好的兄弟,所以待他和李暄一般亲厚。

如果不是阿卿当初的那番话,他不会怀疑到小舅舅和三哥身上。

他道:“罢了,阿卿,用过早膳,我带你去个地方。”

阿卿点点头,想到他昨夜说的话,大概能猜到,他要带她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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