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张灵夕照例穿着院服来到饭堂吃饭。
大家都穿了常服。她惊愕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仔细回想今天是什么日子，是自己听漏了什么吗？
她满心狐疑地坐到杨祎身边准备开饭，旁边的少年便笑嘻嘻的凑过来。“昨天夜里有村民上山求助，师父和鲁师傅都下山去了。早上道童通知我们，今日不用上课，还让我们下山去放松一下。”
“这么好啊？”
“哪有好。以前我们固定学习十日休息一日，可以下山到都安镇游玩一天的。自从上次，咳……。我们已经闭关一个多月了。”杨祎顿了顿，特地吃了一口菜，才继续说到，“最近有邪祟出没，师父也不带我们前去了。但是训练的强度却是大了很多，都快累死了。” m..coma
一项贯彻“食不言”的崔甯淡淡开口道：“师父还不是觉得我们功夫不到家，不敢带出去冒险。免得助阵不成，还成为负累。”
“这倒是真的。”张灵夕嚼着豆豉肉片鼓鼓囊囊地接了一句。
杨祎白了她一眼，“本来还想邀请你一同下山去，请你吃好吃的，买好玩的呢。噢，瞧不起我啊，那不带你去了。”
“下山？”张灵夕整个人都激动了，她来了这么久，还没出过这青城山，最远的地方，只是到了学宫后山的小河。“杨祎哥哥……世界上最好的杨祎哥哥，你就带我去嘛。人家还没下过山……”
杨祎假装得意洋洋地说，“那就勉为其难带你去吧。你赶紧吃饭，然后去换身衣服。我可不想带着个穿院服的丫头。体面点，本公子可是有脸面的人。”
张灵夕双手一拱微微鞠躬，“诺……我霁月清风潇洒倜傥的杨公子……”
对面的崔甯：“……”
张灵夕飞速吃好饭，奔回房间换衣服。
一刻钟后，她冲到长亭，大家已经在那等她了。
见到她，大伙都愣了一下。
张灵夕穿上了自己制作的新衣裳。
黑色交领襦衣刚过腰，半长大袖，露出的白色中衣袖口做成了窄袖，还戴上了一片式的“绑袖”。她懒得每次将宽袖缠绕窄，觉得太费事，直接做成窄袖，再像袖套一样带上绑袖就好。
腰身很服帖。黑色宽腰封，外系绑袖同色深青色腰带，头绳也是同色。高马尾，辫子里编入布带，长长地垂搭在肩膀。整个人干练又曲线玲珑。为了衬起这交领，张灵夕还偷偷在自制的bra里塞了点东西。
还是长裙，但是做成了片式，不是传统圈圈绕绕的筒裙，活动方便了好几倍。符合古人不露腿的要求。
靴子她也改良过了。刘嫂买回来的靴子腿筒很大，她觉得太松了不方便，万一要一个飞身跃起，鞋掉了也太不帅了。她改窄了靴筒，还将长度延伸到膝盖，以保证万无一失做到“不露裤”。
不施脂粉，没有多余配饰，张灵夕自觉“英气十足”。
不过少年们看她的眼神，似乎带了一点新奇，又有一些欣赏。
杨祎已经第一个凑过来了，“这就是你每天窝在房间忙活的成果啊。”
“是啊。”
“很好看哦。”杨祎笑笑，然后清清嗓子干咳了一声，“要不是你今天这样打扮，我已忘了你其实是个女的。哈哈哈……刚好下山去，哥哥给你买点胭脂水粉！”
张灵夕一撇嘴，“……”
“大家都在等着，先走吧……”崔甯不痛不痒的打断了两人的贫嘴。
“骑马去？”张灵夕站在马棚前，有点纠结，心中琢磨，“前世只在旅游景区骑过牧民牵着的营业马。这种自己跑的，以前想都不敢想啊。而今生状况未明，不清楚到底会不会的。但是刚刚往马旁一站，心中串起了小慌张。该不会真的不会骑吧。”
“不骑马去难道走路去？很远的。”杨祎骑在马上看着她。谢湃等人已经策马先行了，还在马棚口的萧浔和王谨循声看了过来。
“我……”张灵夕有些为难，招手示意杨祎俯下身来，轻轻说，“你也知道，很多事情我不太记得清楚，我不知道我会不会骑马的。都是山路，我有点害怕。”
正在说话时，杨祎的马“呲啦”一甩头，吓得张灵夕整个人一抖，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杨祎眯起眼睛俯视着她。然后，手一拉，将张灵夕拉上马，坐到自己身后共乘一骑。“抓紧我，总会吧？”
“会……”张灵夕贱兮兮的拖长音，“谢谢杨祎哥哥带我玩……”
“嗯，乖……走啦……驾。”座下大马飞驰而出，马身一抖，张灵夕吓得赶紧搂紧了前面的杨祎。
一旁等候的崔甯皱了皱眉。萧浔看了一眼脸绷得冰紧的王谨，“走吧。”
不知道奔驰了多久，杨祎拍拍她的手，“你好像真的很紧张唉。放松一点嘛，我要透不过气了。”
张灵夕光顾着害怕了，没意识到自己把人家勒得倍儿紧。
“哦。真是抱歉。那个，你们骑马一定要这么快吗？都是山路，路也不是很平……”
“这还快啊。”杨祎回头看了她一眼，难得温柔地说到。“不要害怕，本公子骑马很稳当。而且早点到镇上，早点能吃好吃的是不？这一天假期可是很珍贵呢。”
“哦哦。好。”张灵夕摸摸自己手，全是汗。她并不是一个出手汗的人。
好在很快到了平地，路也宽了，地面明显是修整过的。
张灵夕新奇地四处看。
“再往前走一刻钟，我们就到都安镇了。”萧浔不知道什么骑到了旁边。
“好。好。快到了就好，我的腰都快断了。”张灵夕故作轻松地说到。
没多久，出现了一个古旧的木牌坊，挂一匾额写着“都安”。
萧浔说，“你带着灵夕姑娘？”
“嗯。你们去吧。”
“午时在花萼楼一同吃饭。”
“好。”
萧浔说完，和大家轻轻点头，便骑马朝南而去。王谨则超反方向飞驰而去。
崔甯深深看了共乘一骑的两人一眼，也走了。
张灵夕一头雾水，侧头看着杨祎，“就这么散了？”
“午时一起吃饭。这会大家先回家族看看。”
“大家都住在这儿吗？”张灵夕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住在这儿，这里是蜀中。大世家南迁后多住在江东。正统天师道传人在青城山，我们还是拜师在张氏门下。但是，我们怎么也是世家公子是不是？家族不可能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把我们扔到山里吧。玉清道长山门严格，我们非常尊重他，没带随从上山。各大家族的人都呆在距离青城学宫最近的镇上，就是这儿，都安镇。我们每逢假期就会过来，一方面了解一下家族情况和外界状况，一方面也下来放松休息一下。虽说是上山学道，但我们毕竟不是出家修行嘛。”
“哦哦……原来是这样。”
“这个镇上原来没有这么热闹的，现在也大多都是外地人。”杨祎用贱贱的语气继续说到，“这里一大半的店铺，都是八大家族的人开的。他们在这守着我们读书，总得找点事做呀。干等着吗，得好几年呢。那就各自开店，互相照顾生意咯。你一会随便看随便逛，只要是世家的人开的铺子，你尽管拿，记在那家公子账上就是。”
“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就你这么一个师妹。”
“……”
张灵夕笑了笑，“你不用回家族去看看吗？我可以自己逛逛的。”
“我其实无所谓，但一个多月没去了，去一下也是应该。不过你不用回避，和我一起。”
“不用不用。我还是自己到处走走吧，你们家族内部的事，我一个外人站在旁边不好。”
“没事……我们家没什么事的。”杨祎看了张灵夕一眼，一脸不可思议地笑着说，“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应该知道什么？呵呵。我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你们是什么八大世家。”
“八大家族都是江湖上随便给的称呼。长期战乱，现在除了建康等少数大型城池内，其他地方都是宗主督护。我爹是杨氏家族宗主。也是当朝丞相。”张灵夕闻言睁大了眼睛，她知道他们出身都不简单，但没想到是这种程度的不简单，而且杨祎性格那么的……随意。
杨祎瞟了她一眼继续说：“但是，全天下都知道，我爹这个丞相是挂名的啊，他不问世事，只求仙问道。”
张灵夕心里嘀咕，哦，门阀，地方基层行政机构实际不复存在，各地豪强聚族而居，以宗族乡党的形式割据一方。所谓宗主督护的特殊时代。
那这种世家可强大了，说他们八大家族都是客气了，每个家族简直是一个小国，囤积大量田地，自己有武装，又不用交税，控制大量劳动力。皇帝也得依仗他们。
“哎呀，给你直说也无妨。我们杨家三代宰相。但是如今的朝局……”
杨祎压低声音凑到张灵夕耳边，“皇帝没几年就换一个。杨家名望高，他们，就一定让杨家坐着这个丞相的位置。不然，怎能显得自己正统呢。”
张灵夕听到这话也是吃了一惊，这算是大逆不道吧，虽然是说事实。
她心想默默为杨祎点了个赞，“没想到他还挺叛逆的。”
杨祎直起身来看着前方，笑笑说，“我爹都不问世事，我管那么多干什么。走，带你去看看当朝宰相家的小铺子。”
“哈哈……好……那我可要又吃又拿的哦……”
“没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