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过后，少年们三三两两散步到了练武场。如往日，先坐在围场一侧的长亭里闲聊。
鲁蜃手持一把剑走了过来。
“灵夕，你先用着这把剑。以后铸了自己的剑，再换吧。”
“谢谢鲁叔叔。”张灵夕深深鞠躬，双手接过了长剑。时间已让她将各种礼数做得非常得体和优雅。她觉得挺好的。
剑鞘通体银白，铸炼的纹路清晰细腻，稳重却秀气，给人第一感觉是一个女子使用的剑。柄上刻着刚劲的两个字——残月。
见这二字，张灵夕心中莫名颤动。
字体苍劲，字意却凉薄。这是一把有故事的剑吗？
“残月。残月。”她轻轻念了两遍。
“哟。鲁师傅居然舍得把残月拿出来给你用啊！他平日里碰都不许我们碰的。”杨祎贱兮兮的声音飘过来。
“如此珍贵吗？”张灵夕马上双手捧剑，递到鲁蜃面前，“晚辈不敢使用。请鲁叔叔收回。”
“你拿着吧，就是给你平时练习用用。”
“我的剑法应该很烂，随便给我一把剑就好。这么好的东西，我担心自己配不上啊。呵呵。”张灵夕尴尬陪笑。
鲁蜃笑了笑，转身走去练武场中央，举手示意，大家都停止了闲聊，站了过去。
张灵夕看着手中的剑，默默跟了过去，站在人群最旁边。
鲁蜃简单了说了几句，就让大家俩俩开始实战练习。
然后他带着杨祎过来，“灵夕第一天参加武课，杨祎陪她过几招。”说完便站到了一边。
两人对看一眼，张灵夕气势十足地拔出剑，指着杨祎说，“招式我全忘，但是没关系！跟着感觉走，耍剑你瞅瞅！请杨祎哥哥多多指教。”
杨祎噗呲一笑，拔剑就刺了过来。张灵夕大惊，左手不自觉燃起纸符打了过去。
“砰”一声重击在杨祎的剑刃上，冲击力让防备不足的杨祎一个趔趄，退后了好几步。
“张灵夕！比剑不能用道法。哪有你这样的！”杨祎显然没料到对方来这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在干嘛。我真的好像不会剑法。”
“我看你一紧张就丢纸符出来是吗？”
“好像……是。应该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嘿嘿……”
旁观的鲁蜃抿嘴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在杨祎骂骂咧咧的声音里，张灵夕勉强和他过了几招。
鲁蜃全程无声旁观，未指点什么，也不阻止两人毫无章法的"斗殴"。
一个时辰后，他让大家自行练习，转头示意张灵夕跟自己走。
张灵夕将剑插回剑鞘，乖乖跟了上去。
“你父母没有教过你剑法吗？”鲁蜃开门见山直接问。
张灵夕沉默，心里激烈斗争，确定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不然以后根本没法混。
“嗯，鲁叔叔，我给您说句实话吧。我溺水之后，真的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对白云涧的事情有印象，以前学过什么发生过什么，没有记忆。”
“那你为什么会操控纸符？”
“我自己学的。就是上个月，每天呆在房间里，照着笔记学的。”
“你能给我看看你学的东西吗？”
“可以啊。都是我父母留下来的东西。您随我来。” m..coma
张灵夕回到房间，爬到床上拿出了《晓风手记》、《天师道》、《阴阳记》，她看了一眼《太阴炼形》，担心这里的人不喜欢母亲以前练的那种“邪术”，就没拿。
鲁蜃仔细翻了翻，看着她，“你就靠自己翻阅这几本书，一个月就能将符咒打出那个力道？”
“我以前应该是都已练会的。只是溺水了短暂忘记。但是灵力什么都在的，我基本一学就会。而且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鲁蜃点点头。
张灵夕看鲁蜃不说话，又说，“我来这儿一个多月，还没有练过剑，今天也是第一次拿剑，所以，剑法，我可能也需要重新学一下。呵呵。不过我母亲这里并没有剑谱……”
“剑法不急。你母亲本身也不擅长此道。你的剑法应该是由你父亲教的张家剑术。这个以后让你张诚师叔教你。”鲁蜃环视了一下房间，思考了一下，还是问，“你父母是不是留有一块玄铁给你。”
“哦哦。应该是。”张灵夕跑过去从箱子里取出了那块黑铁。
鲁蜃仔细看了看，点点头，“就是这个。你父亲曾拜托我，将来用之给你打造一件兵器。你想要什么样的？自己有想法吗？还是铸剑？”
张灵夕盯着那个黑疙瘩想了想，“我不想要剑。您给我一点时间，我仔细考虑一下，再拜托您帮我打造好吗？”
“好。那东西你继续保存着吧。等想好了过来找我。”鲁蜃说完就走了。
他回云旗堂拿了点东西，就从侧门出去了。
鲁蜃来到道观，面见三位道长。
“灵夕确实失忆了。她好像也不打算隐瞒。这段时间我们刻意的不问，应该是多虑了。”
张诚说：“但是她记得她母亲。”
“对，她说她只记得白云涧发生的事。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张先说：“但是她能操控纸符，而且功力深厚。”
"她说她以前学过的。只是溺水忘记招式，但灵力还在。她有她母亲的手记，一学就会。一个月就熟练操控了。另外，剑法她也全忘了，从她随意的几招来看，她应该学的是张桐的道家剑术。这个可以让张诚重新教她。”
玉清道人点点头，“那就诚儿多费点心思吧。”他顿了顿，“失忆也未尝不是好事。她什么都不知道，心思会更加单纯。她的天分应该比我们之前想的更高。升符击退，看起来容易，真能发出力道，还能借力发散，这个普通人练个二十年也未必成功，她才十五岁。”
鲁蜃走后，张灵夕长吁一口气，整个人趴在桌上，勾勾地盯着摆在眼前的长剑，嘴里轻念：“残月。残月。晓风残月。”
她蹭一下坐起来。
“晓风仙子。哈哈。我就觉得鲁蜃对我特别上心。看来他是喜欢我老娘。不过为啥叫残月这么……悲伤的名字？”
张灵夕很快理清了关键。莫不是鲁蜃心悦桓君，然后铸剑示爱，可剑铸好了，美人已经跟了她老爹。鲁师傅心中凄凄如残月……如今美人已去，他觉得自己应该帮故人照顾遗世女……
“唉……”想到这，张灵夕重重的叹了口气……下巴落到了长案上。
“哐”一声，门被人暴力踢开了。杨祎抱着剑站在门口。
张灵夕抬头白了他一眼，“你拆家吗？进妹子的房间怎么能这么粗鲁。”
“你今天偷袭本公子，都没道歉。”
“对不起。杨公子。我不应该只用五分力，应该……直接把你打趴下……哈哈哈哈……”
“张灵夕！”杨祎拔剑飞身过来。张灵夕轻拍桌面，飞身而起，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心中惊叹，这身手，要飞起来了吗？一个分心，重重摔在地上。
“哎哟……”
杨祎无语。把剑插回剑鞘。俯身看着躺在地上的张灵夕，“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都能摔倒？刚刚飞起来时不是挺厉害？”
“唉……”张灵夕爬起身，就地盘腿而坐，“给你说了多少次，我很多东西不记得。比如……我是会轻功的吗？刚刚一跃而起。我自己超激动好吗。可是我一分心，就会不行了……”
杨祎一屁股坐到长案上，“不过，你今天打出的符火，力道真的很强哦，我差点没接住。那三个黑衣人就是这么被你打退的吧。”
"呵呵呵。应该是吧。那晚真的是误打误撞。我其实快要吓死了。"
“你法术这么厉害，将来到我们杨家帮忙除邪祟去？”
闻言，张灵夕恶作剧之心熊熊燃烧，贱兮兮的爬过去，抬头看着杨祎，“杨公子这是给我暗示什么吗？可是那天，你明明不想送给我凤簪哦。”
杨祎猛的站起来，“叫你去抓鬼除妖而已，需要送凤簪吗？我又不是出不起钱。”说罢就想走。走到门口又停住了。
他转身走过来，看着已经笑倒在地的张灵夕，“你一个小姑娘，这种话能随便说？”
“干嘛。你又不想娶我。我也不想嫁给你。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杨祎：“……”
杨祎若有所思的呆了一会。转身关上门。坐回案台上。
张灵夕看着他突然严肃的脸，爬了起来。“怎么了？你有话想给我说？”
“你……怎么能确定……”杨祎似乎很煎熬，张灵夕不吱声，只是静静等着他说完。
良久，他喃喃说道：“你怎么能确定，我是不想娶你的，也确定你自己是不想嫁给我的。”
张灵夕轻轻一笑，伸出手，拉住杨祎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是朋友的喜欢，还是别的喜欢，难道自己还不能确定？我拉着你的手……你有任何别样的感觉吗？我没有。所以我确定我不想嫁给你。而我拉着你的手，你很平静，就像左手拉右手，所以，我确定，你也没有……男女之间不是只有爱情一种啊。”
"男女之间不只有爱情……"杨祎下意识的重复着。
张灵夕看着杨祎有些迷惘的眼睛，眼前的人，再不是平日那个飞扬的少年，心里也很挣扎。
旁观者清。
他为什么重复那句话。莫不是，男女之间不只有爱情。男男之间也不只有友情。
在以前，她是隐约感觉到崔甯对他有种不能言表的感情。超越普通友谊，哪怕是一起长大的竹马兄弟。
但是她到一直不太明确他对崔甯的感情。
可如今杨祎的样子，真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她斟酌再三，让自己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我觉得吧。你还那么年轻，很多事，来日方长。很多感情，慢慢体会。如果经历了时间，觉得它是可有可无，你大可不必现在就为此烦恼。如果，它是与日俱增，日久弥新的，你再仔细考虑不迟。”
杨祎抬头看着她的眼睛。
张灵夕也盯着他的眼睛。
半晌，两人相视一笑。
“你真的十五岁？”
“不然呢。我那么嫩……”
“得了吧你……以后谁敢要你。”
“没人要就自己过咯。话说，你们杨家很多钱吧？将来我帮你们抓鬼，你酬劳给我开高一点啊。万一我真没人要，总不能一辈子住在学宫里对吧。我得琢磨着给自己赚点姑婆本是不是？你们这里房子贵不贵的？我是说，比如建康城里的房子，不是这种山上的。你懂的？然后，请丫鬟的价格呢？买米买菜有人送货上门吗？……”
杨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