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祎一路策马狂奔。

张灵夕本已经松开的双手，又紧了起来，手心还开始冒汗。

“我说杨少侠，大早上的你是怎么了？你稳着点。这个速度摔下马，我可是小命都要没了。”

“摔不着你……”杨祎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但是放慢了速度。

一路青翠。不负青城天下幽的美名。

没一会，马儿就跑到了深山老林半山腰上。那里有一座竹子搭建的凉亭。给采药和砍柴的人歇脚和避雨的。

张灵夕以前和杨祎他们在附近游玩时，来过一次。

杨祎先跳下马，再扶着张灵夕的手，让她轻轻下马。然后把马栓到了亭边的木桩上。走进了凉亭。

他已比之前冷静了许多。

张灵夕跟着走进去，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这里没人啦。你可以说了吗？”

杨祎似乎很纠结。半天没吱声。

张灵夕也不着急，靠坐在长凳上，撑着脸看山下的风景。

良久，杨祎缓缓开口：“我做梦了。很真实。很……就是感觉像真的发生了一样。然后早上醒来时，我居然……”

他的脸胀得通红。“我不知道怎么给你说这种事。但是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因为我是梦到和……和崔甯一起……我们……然后我就……”

他语无伦次的说着……张灵夕已经瞬间明白了。

她心里笑得发抖！

但表面上还得维持冷静。

显然，这位杨公子昨天不经意和崔甯近距离接触了一会，体会到了特别的感觉。然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具体发生什么不清楚，但杨祎早上醒来，应该是发现自己梦遗了……

本来这只是年轻男子早晨再正常不过的生/理反应，却让原本虚假的梦境变得特别真实。

这不，惊吓过度。一时慌乱，不知所措，本能的想找好朋友商量对策，就奔过来找张灵夕了。

她想想还挺感动的。杨祎真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了。还是无所不谈交心置腹那种。 m..coma

“我真的不知道我怎么了。怎么可以……我以前虽然没有喜欢过哪家姑娘，但是也没有想过自己会……”

杨祎顿了顿，终于说出来，“没想到自己会对一个男人有那种想法。我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会这样……”

张灵夕想了一会，轻轻坐到杨祎身边，“杨祎，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有一只狼，它下山觅食。走到河边，看见一只羊，一只鸭子，一只鸡。它扑上去，把那只鸡吃了。为什么？”

杨祎正在无比的烦恼中。突然被问一题完全不相干的，整个人呆住了。懵懵地说，“因为这只狼不饿？所以不吃那么大的羊了？”

“那鸭子也很小啊？为什么吃鸡呢？”

“是哦，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啊。它就是喜欢吃鸡。别的狼一定是吃羊，羊肉肥美，个头大吃的饱。鸡那么小那么瘦。可是它就是喜欢吃鸡。就是只有鸡对他的口味。喜欢需要理由吗？喜欢本就是没道理可讲的。喜欢就是喜欢了。就是看对了眼。他自己也没办法啊……”

杨祎呆住了。喃喃的重复，“喜欢就是喜欢……喜欢本就没有道理……”

张灵夕又停了一会，继续说到：“可是……狼是群体动物。它有家人、伙伴、对手……甚至还有隔壁山头的狼群。别的狼都是吃羊，它却吃鸡，总有一天别的狼都会发现它的不一样啊。应该怎么办？家人朋友会担心，会苦口婆心的劝它，吃羊吧，大家都吃羊呢。而且羊个头大，吃饱了，才能生育新的狼崽啊。对手和隔壁山头的围观狼群也会窃窃私语。那只狼怎么这么傻，它当自己是黄鼠狼吗？它居然吃鸡呢，是因为弱抓不到羊吧。反正什么难听的话都会有。”

杨祎抬起头，看着张灵夕。她也看着他的眼睛，继续婉婉说到：

“这只狼也非常苦恼。自己是应该听劝告，改成吃羊吗？可是，它心里真的是喜欢吃鸡的呀……”

张灵夕顿了顿，“而且，这只狼也会担心，不吃羊，是不是将来就没有自己的孩子……”

听到这一句，杨祎眉头动了动。

张灵夕转开目光，淡淡的补充道，\"那些指责也好苦劝也好的人，他们坚持的就是对的吗？上天从未规定狼只能吃羊吧。在我看来，即使前面有一整片羊群，它也可以选择旁边那一只喜欢的鸡。一生短短数十年，因为一些所谓的约定俗成的规则，而放弃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才是最大的遗憾吧。\"

山里的树被风吹得哗啦啦的响。很快，一阵急雨落下。

张灵夕抱着腿，窝在长凳上，听着雨声，看着摇曳的树枝发呆。

好久好久之后。杨祎走到张灵夕身边坐下。“谢谢你。”

“谢我什么呀。我不过陪你出来溜达溜达。反正我也不想练剑。刚好出来玩玩。高兴！”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有答案了吗？”

“有……”

“嗯？”张灵夕转过脸入冲他眨眨眼。

杨祎满脸笑容，“我无所谓任何功名利禄。也无心庙堂高阁。我除了必须的守护我们杨家人平安生活，我只想快意江湖自由自在。至于其他的，如有幸，能遇一有心人，不管他是……愿如此共度一生。”

张灵夕笑了笑，“可是，前路会非常坎坷，而且你光明坦荡，自然也不会一辈子将真心遮遮掩掩。可一旦被世人所知，更是有漫天蜚语。人言才是最可畏。”

杨祎点点头，还是满脸笑意地道：“我知道啊……所以，我是说，如有幸。我不能只顾自己……心悦之，当然是祈望他一世安好。我无惧任何流言蜚语。可怎么会舍得他受一分一毫的伤害呢？”

张灵夕看着那个平日飞扬肆意的少年，如今笑中有泪只想独自扛下全世界，心中不由一软，“你也不要太着急决定什么。还是那句，来日方长嘛。我们可以慢慢确定，一步一步往前走对不对？毕竟，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我们还要确定对方的心，说不定他其实……”

听到这话，杨祎眼睛黯然下来。张灵夕想给自己两巴掌。“其实，旁观者清，我觉得他对你……”

杨祎抬手阻止了她往下说，“你不懂。我母亲走得早，父亲又因为各种原因，四处寻仙问道，长年不在家中。我孤零零一个人呆在府里又无聊又害怕，所以经常去崔家。我每次和他一起吃饭一起练剑完，都各种借口赖着不想走的。小时候，我和别家公子打架，也都是他帮我。他真的对我很好很照顾我……我经常想，我们就这样开开心心一辈子在一起多好。\"

\"他剑法好、轻功好、人品好，什么都好。是一个自持稳重的完美之人。可我们终究都长大了，他会有他的生活，需要娶妻生子……是不能一辈子只照顾我的……”

“好啦。我明白。我拉链嘴，你放心。”她还是打住了，她知道自己不能乱助攻，这太惊世骇俗了，不是单单说喜欢，就可以……

杨祎看着懵懵懂懂，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她冷静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故作轻松地说，“你的小秘密我一定替你捂的紧紧的。但也会擦亮眼睛替你琢磨。你呢，把心稳稳的放在肚子里。咱随机应变还不行吗？不强求什么，但幸福如果到了面前，也不能怂是不是？”

她有些刻意得奸笑了一下，用贱兮兮的语气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这种事你也不能用强的对吧。虽然我内心无比支持你，但是实力不允许，我可打不过他……”

杨祎笑着白了她一眼，眉头终于松开了一些。

“你嘴巴可要严实点。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我没有兄弟姐妹。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想冒然做什么，万一连兄弟都没得做……其实，就现在这样一直呆在一起，我也很开心了……”

两人站在亭边，看着淅淅沥沥的雨。山下有披着蓑衣的药师，背着竹篓，往前走着。

张灵夕轻轻一笑，脱口而出：“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杨祎惊讶的看着她，跟着念了两遍：“一蓑烟雨任平生……一蓑烟雨任平生……”

两人出来的急，没带伞也没有蓑衣，只能呆在这竹亭等雨停。

张灵夕看着杨祎渐渐舒缓了情绪，恶作剧之心又起，她贱兮兮的凑过去说，“昨晚的梦，很精彩哦？”

杨祎的脸刷一下红了，怒瞪，“张灵夕！你怎么这么不害臊？”

“我为什么要害臊。是你自己做那么不害臊的梦。”

“你小姑娘丫头，怎么什么都知道啊？”杨祎企图用狞笑掩饰自己的慌乱。

“切。姐姐行走江湖多年，什么书我没看过，什么事我不知道。”

张灵夕心中暗叹，“我一在21世纪生活过的29岁大龄女青年。还能什么事不知道咩……而且，你那点正常的生理成长，中学生物课本都有学啦。我不说的太直白，已经是照顾你情绪，怕吓到你。有个这么投机，又不怕有感情纠葛的男闺蜜，实在太珍贵了。我可不能把你吓跑了。”

快到中午时，雨才渐渐小了。可也并没完全停下。

“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这会好不容易小了点，我们快马加鞭回去吧。早饭都没吃，我好饿。而且，我有点冷。”张灵夕看着厚厚的云层，担心一会雨还会再大，就提议赶紧回去。

“好。”杨祎说走就走。

两人共乘一骑，雨中的山路也不好走，约莫两柱香时间，才跑回了青城别院。

杨祎送张灵夕回房间。走到门口，发现崔甯站在云旗堂的后门口，正看着他们。

张灵夕下巴指了指崔甯，“我进去啦。你……先回去把衣服换了，湿衣服容易生病……”

说完她推门进去，嘭一声关上了房门。

杨祎回过头，看着崔甯送上一个笑容。“我现在回煜月，你要一起吗？”

果然。吹了一上午风，又淋了个透心凉，当天晚上，张灵夕就昏昏沉沉了。

她摸摸自己的额头，“糟糕，发烧了。这个年代没有抗生素和退烧药。我可咋办哟……”

雨很大，夜练取消了。张灵夕刚好在床上躺尸。

她琢磨着，这靠硬抗好像不行吧？我是不是应该去找找温少游，听说他是神医呢。

她正挣扎着想爬起来，就听到有人敲门。

“灵夕……你睡了吗？”是杨祎。

张灵夕一挥手，把门打开。杨祎带着崔甯和温少游来了。“我担心你生病了，让少游过来看看你。早上那么冷，风大又淋雨，我感觉有些不舒服，你的衣服比我单薄多了……”

张灵夕虚弱的说。“是啊。早上估计不足，穿少了，这会……正头疼呢……”

温少游一声不吭走过去，给张灵夕把脉，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这么烫。发热了。伤寒……唉……躺着吧……我给你去煎药……”

杨祎非常不好意思的走到床边。“真是对不住啊……因为我的事，害你生病了……”

“没事。我只是没想到，我天天练剑，还那么容易生病。”

“练剑就不生病吗？”

“当然啊。每天好几个小时在锻炼身体。连续几个月了。身体怎么也得练得强壮吧。谁知道，几颗小雨滴，就把我放倒了……”

张灵夕觉得头特别重，说着说着眼睛就要闭上了。崔甯觉得不妥，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这么烫。得给她敷个冷毛巾。不然脑子会烧坏的。”

“对对对。我去弄。你看着她。她本来脑子就有点不好使，再坏可不得了。”杨祎赶紧去倒了冷水，拧了毛巾，敷在她额头上。

张灵夕闭上眼睛喃喃的说，“我有点困，不能陪你们聊天了，你们回去休息吧……我先睡了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灵夕感觉自己被人扶了起来，还在耳边轻轻的说，“你不能这样睡的，一定要先把药喝了。”

她实在睁不开眼睛，半梦半醒之间感觉有勺子顶到了嘴边，她就顺着勺子一口一口乖乖喝了。

喝完药，有人给她擦嘴，轻手轻脚很温柔。完了又轻轻说，“你先这么靠一会，马上躺下容易翻吐。”

张灵夕就这么靠着他，闭上眼睛睡着了。

后来，有人帮她躺好。又换了新的冷毛巾。过一会，毛巾热了，又换了冷毛巾。她虽然迷迷糊糊，但多少知道发生些啥。

一个通宵。如此反复。

窗外的天空开始泛白。张灵夕迷迷糊糊嘟囔道：“好渴……”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

一只温暖的手臂已经将她扶了起来，一杯温暖的水杯靠到了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