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罗镇。

这是一个隶属于南良国的边陲小镇。

这里没有丰富的特产资源，也不是南来北往贩夫走卒的必经之地，全镇不过六七百户，总人口寥寥数千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贫瘠之地。

其座落于青阳山下，地理位置还算不错，依山傍水，很好传承了人类以河而居的习俗，对面有条不大不小河，依镇而起名。

布罗河。

此时夕阳的余晖穿透云层，条条笔直的金带直插河中，那阵阵撩人的微风，波动起河面上那片片金光，如若此时诗人在场，定忍不住吟起那首诗。

山下一群鹅丶

嘘声赶落河丶

落河捉鹅医肚饿丶

吃完回家………嗯嗯！

镇东边秋收后的稻田里，一头毛色锃亮的水牛，正在享受大地上赐予的美食，只是略带格格不入，这牛怎么看都像是刚焗过油。

边上小哥哥看起来心情不错，视线投放远处，嘴里哼着当地的民谣，看样子十分惬意，只是这民谣从他口中而出，怎么听都像是菜里没放盐。

良久后，他叹了一口气，然后悠悠问道。

“老黑，你说我要是能飞在天上，再唱着曲儿，那是多么好玩的事情，还有那云朵看起来软绵绵的，怎么时候我能暖暖的一边睡一边飞……唔～飞呀！”

一直埋头啃食的老黑，像是听懂他的话，嘴角挂着残叶，昂起牛头看着天边的残阳，鼻腔里喷出一声“呋～～”。

洛沐风听完淡淡一笑，他不知道老黑这一鼻腔，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看起来带点轻蔑。

抬头望天猛吸一口气，张开嘴呼出长长一个哈字，又自言自语的说道。

“人怎么可能会飞呢，我只是做做梦罢了，谢谢你啊，老黑，除了你和小包子，我没有一个可以聊心事的朋友。”

说着触起了心底那道疤，不禁转脸看向身后，久久不语，脸上既是委屈，又是掘强的表情，让他用手背狠狠抹去泪水，暗暗发誓要坚强。

“沐风，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么懒莫家的牛都让你放得皮包骨了，要不是看你可怜，我早已经把你轰出莫府门外。

今天牛肚子还算吃饱，我就原谅你今天的懒惰，你把牛拴到牛棚外，然后去把牛棚里的牛粪清理干净，做完这些你才可以吃晚饭，晚了你今天就只能饿肚子。”

“哦，知道了。”

洛沐风牵着老黑刚跨进莫府的后门，就听到张管家那冷冷的话音，他低着头回应了一声，对于这番话，他早习以为常。

能不能吃饱饭，那不是他自己说了算，那要看张管家对自己的态度，没有吃的，那只能挨饿到天亮，反驳的话，张管家铁定翻脸，也保证没饭吃。

虽然小包子上午给他一根萝卜，顶到现在这个时间点，他确实已经很饿了，心里默念还是按照对方吩咐的事，做完吃完好休息。

“还傻愣门口干嘛，还等我帮你牵牛啊？明天放牛时顺便割一担草回来，以后每天都要这样，听到没有？”

洛沐风刚应完他上一句话，又听到他给自己安排的以后活，真是气得他差点憋出屁来。

自从上次和他顶了一句嘴，到现在他处处看自己不顺眼，动不动都给自己加活。

嘴里想问几句，但他不敢！一旦让张管家有了收拾他的理由，那以后在莫府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这也没什么，要是被赶出去，没吃没住肯定饿死在外。

“叫你让我铲牛粪，叫你让我铲牛粪，叫你让我割草，叫你让我割草！”

牛棚里，洛沐风拿着铁铲，在牛粪堆上发泄心里的情绪，肆虐着地上刚垒好的牛粪，此时他把这堆粪当成张管家，一铲在手，管家哪走？铲背呼下，牛粪管家啪啪作响。

足足发泄了几分钟，然后愤懑的将铁铲扔在地上，走到牛棚外的稻草堆旁，整个身子往上面一倒，面朝着那满是窟窿的天空。

而不知何时，大地早已淹没在无尽的黑暗里，顺手抓来边上一根稻草，也没去管，这草有没有沾到佐料，就送到嘴里叼。

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上的星光点点，虽然现在全身又累又饿，还有一身的汗臭味，这样躺着依然很舒服，回想起最近的事，让他又开始嘟嚷。

“哎～要是天天不用干活多好呀！该死的张管家，一天放牛就已经够累了，还要让我干这个，干那个，其他几个和我一样都是放牛的，他们为什么不用干那么多事？

唉～我真是命中和他相克！算了，不想这些，还是让我想想，让我想想～经常梦到的～美梦吧～～”

“好啊！你这个小东西，我叫你来干活，你倒是会享受啊！竟然躺这睡觉了啊～你给我起来，我今天非收拾你不可。”

嘴角挂着笑，还流着哈喇子的洛沐风，刚要来到他的飞天美梦，突被一声尖锐的叫声给惊醒。

慌乱中，他猛的从草垛弹了起来，这声音就像惊雷一般，直接把他从梦中强拉硬拽出来，看着满脸愤怒的张管家，他睡意全无，小脸紧张布满冷汗，刚才一铲在手，牛粪管家哪走的气势荡然无存，他弱弱辩解道。

“张管家，不～不是的，我～我实在太累了，就盹了一下下，不不信你看牛棚里，那些牛粪都被我清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做完。”

说着伸手指过去，在那昏暗的烛光照耀下，中间开花的牛粪，让他无地自容，连忙收回手臂不敢吱声，他没想到玩过头，那牛粪也太不经打了。

自知理亏的洛沐风低着头，不敢直视张管家那吃人的眼睛，解释的底气越来越不足，那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哼！我看你今晚是不饿了，那你今晚干脆也不用吃饭了，省得浪费莫府的粮食，要是等下我再来看，牛棚里那堆粪还在，你就给我滚出莫府，莫府养不起闲人。”

洛沐风点点头，不敢再解释一句，这个时候要是顶抗上去，自己肯定被扫地出门，要是被扫地出门，那就如了张管家的意。

“还愣着干嘛，还不去干活？小小年纪就懒成这样，你不要认为，莫府是什么人都能容留，这是最后一次，没有下次！”

洛沐风被骂得大气都不敢出，他不是怕了张管家这人，只是不想丢了饭碗，如今大街上，饿死的小孩天天都有，他只有苟且的活着，他才能长大成人。

等张管家走后，洛沐风转身朝牛棚走去，捡起地上的铲子，用力将牛粪铲入簸箕中，然后送到外面倒在粪堆上。

他心里非常郁闷，怎么躺着一下就睡着了，本想是伸个懒腰而已，早知道刚才就不躺着，听着肚子时不时传来叫声，只能咬牙卖力的干活。

一个时辰过去后，洛沐风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了牛棚旁边的茅草房里，在莫府打长工，尤其是一个放牛童，不仅要放牛，晚上还要住在牛棚旁边看护牛的职责。

他已经在这个小屋子住了几年，小屋虽然不大，又简陋又破，半夜下雨时还经常被淋醒，可他却感觉特别温馨，因为只有在这间不起眼的小窝里，他才找到一点家的感觉。

此时全身无力的他，肚子也在不停的抗议，抗议这主人三天两头冷落它。

洛沐风艰难的撑起身体，脚步蹒跚挪到井边连喝几瓢水，呃了一声后，一屁股瘫坐井边，全身总算是找回了点力气。

“呃，舒服多了，要是再有几块猪肉送就好了，呃～有几块油渣也行，嗯，再不行，那汤里放点油花也行。”

说着咽了咽口水，那肉是奢侈品，说出来过过嘴瘾罢了，看了看牛棚里的老黑，顿时觉得做一头无忧无虑的牛，挺好的。

起码外面大把的青草，又有人伺候，而且老黑不用干农活，是个实实在在的少爷，虽说和老黑天天为伴，可双方的待遇相差鸿沟啊，想想自己和老黑的地位悬殊，无奈只能叹叹气。

“哎～~终于可以睡觉咯，这个该死张管家饭也不给我吃，不吃饭？明天怎么可能有力气干活嘛！”

洛沐风一人在自言自语，却没有发现他身后一个小小的身影，来人掩着嘴在偷笑，另一只手背负在身后，压低腔调说道。

“沐风哥哥，你又在这里说张管家了，小心又被他听到，你的麻烦可就大了哦。”

洛沐风听到身后那熟悉的声音，一瞬的紧张又放松下来，手臂搭在井口边，拉着长腔，慵懒的说道。

“哼！我才不怕他呢，要不是看他已经一把年纪，我早就动手教训他了，对了，小包子，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

“嘻嘻嘻，沐风哥哥你又在说大话了，喏，这个给你。”

说着抽出负在身后的一只手，走到洛沐风旁边蹲下，将一个比自己手掌还大的馒头送到他眼前。

洛沐风看着小包子手里的馒头，喉咙耸动了一下，正要伸手过去拿的时候，又收回了手，抓了抓后脑勺说道。

“嘿嘿嘿，小包子，谢谢你，等我一下，我洗个手再吃。”

“嗯，快点沐风哥哥，等下大小姐找不到我就不好了。”

“嗯嗯。”

洛沐风拉起井绳，很快就把手和脸洗了个干净，捧着手里的大馒头一顿狼吞虎咽，最后还把掌心里残留的馒头碎末，也舔得一干二净。

小包子看着他津津有味吃着自己送来的馒头，小脸上扬起了轻笑，见沐风哥哥吃完了又说道。

“嘻嘻嘻，沐风哥哥，够不够吃呀？不够我再去厨房偷两个来，反正那些馒头吃不完，明天也要拿去喂猪。”

洛沐风打了个饱嗝，这个馒头虽然很大，但一个怎么够他吃饱，大口吃馒头的后果，肯定被呛到的，他连忙摆摆手说道。

“谢谢你小包子，不用了，万一被人发现那就不好，而且我吃得也很饱，你看我都饱得打嗝了。”

“嗯，沐风哥哥，那我回去了，你也要早点睡觉，我走了，沐风哥哥。”

洛沐风嗯了一声，目送着小包子消失夜色中，虽然只吃了个半饱，半夜应该不会被饿醒，闻着自己身上臭烘烘的气味，从井里打上了一桶水，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洗了个干净。

晒完了衣服已经是丑时，自从来到莫府打长工，他每天都不少于这个时间点睡觉，沿着茅草屋微弱的亮光，回到床上一躺就睡了过去。

隔日的清晨，天空下着沥沥的小雨，今天天气有点糟糕，这样的天气最能影响人的情绪，洛沐风看着从房顶上滑落到脸上的雨滴，塌拉着眉毛一脸郁闷。

今天放牛还要割牛草，这些都没什么，关键是割到的青草，里面有大量的积水，背起来会十分沉重，而且路面很湿滑，一不小心就可能摔倒，要是受了伤，自己又没钱买药，这是最麻烦的事。

但这些都不能成为不去的理由，就算现在下刀子，他也必须要完成今天的活，拿上了镰刀朝着井边而去，刀磨好了，脸也洗好了，背起竹篓朝着牛棚走去。

早上肚子又开始咕咕直叫，在莫府也没有早餐给他吃，像他们这样的放牛娃，一天一餐算是不错，不过对他而言，那点饭也只够半饱。

如果不是小包子经常拿东西给他吃，估计现在跟猴子差不多，不过现在也和猴子没区别，天刚蒙蒙亮，他冒着小雨出了莫府，只能盼望今天在野外有些野果了。

这样的生活模式，转眼过去了一个月，虽然是最南端的地带，到了这个月份，早晚温差已经分明，出门在外的人们，都已经换上了御寒的外衣。

洛沐风牵着牛走在田埂上，他身上还是那件单薄的衣服，主要是没有钱去买衣服，虽说是打长工，莫员外却没给他一分钱，只是个包吃包住的放牛童，身上这些衣服，都是莫府穿烂的扔给他。

这份工如果自己不干，在布罗镇这个地方，还有大把人等着干，兵荒马乱的年代，能吃上一口饭已经很不错了。

这一个月以来，洛沐风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身后的老黑，身上的毛发越来越乌黑，以前背上有些光秃秃的地方，也长满了浓毛。

老黑是越来越壮实了，为此莫员外还夸奖他一次，只是口头夸奖而已，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奖励给他，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至少一天一顿饭是没问题，这点从张管家对他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洛沐风缩了缩脖子，天气本来就有些凉，今天还下着雨，他看了看远处茂密的青草，低头对着老黑说。

“老黑，你就慢慢的从这里吃到里面，我到斜坡上割草，你不能乱跑，知不知道。”

他说的这番话，相信老黑能听懂，因为自从上次老黑吞了那石头后，脑子是越来越好使了，只要他这么一说，基本上老黑是不会乱跑了。

老黑的一声哞算是回应，洛沐风满意点点头，将绳子绑在牛角上，提着镰刀割草去，可没走几步，天上一物落其脑门上。

洛沐风捂着脑门蹲在地上，眼泪差点飙出来，一个劲的憋气，这是哪个缺德冒青烟的家伙，哪里不好攻击，总是往脑门上招呼。

“哎呀！疼死我了，是谁用石头砸我啊！嘶～哎哟，疼死我了，到底是谁啊！给我出来，哎哟！嘶～”

缓过劲来的洛沐风，心里万分恼火，摸着脑门上那肿胀的大包，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是谁和他苦大仇深，非要暗算他。

愤怒从地上站了起来说道：“胆小鬼，敢偷袭别人不敢出来，真是个胆小鬼，懦夫！不是爷们！”

骂完又等了一下，还是没人出来，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估计那个偷袭自己的胆小鬼，砸中自己早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