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凡人传

《上海凡人传》

第4章 轮盘赌最后一把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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皿皿开门后没多久,大人们就下班回到家。皿皿父母早就算准了皿皿会回来,下班路上就买好了菜,还特意买了熏鱼,算是奢侈餐了。

用用开始暗中期盼,希望哥哥口下留情,不要将他把钥匙落屋里的事情说出来。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吃晚饭的时候,四口人俱全,用用才刚将筷子探向熏鱼,皿皿就主动提起他落钥匙的事。

“我没办法,只能爬气窗。”皿皿小大人一样摇头,叹气。与感慨“现在的人们心越来越坏了”的父亲竟无二致。

用用惊讶起来,筷子忘了缩回来。

“啪。”爸爸用筷子打落用用的筷子,“吃吃吃,就知道吃。”

妈妈弯腰捡起筷子,帮用用擦干净:“好不容易一周回来一趟,又特地买了熏鱼,快点吃吧。”

用用接过妈妈递过来的筷子,再也不敢伸向父亲面前的熏鱼。

吃着吃着,他的眼角渐渐湿润。

现在,他想通了一件事。哥哥考进上海中学,并不止于挣来荣耀、让家里人生活得宽松些,还在于,他为他自己,也挣下一身隐形的黄金甲。

在此之前,兄弟俩摩擦不断的时候,父母多是各打五十大板。在此之后,父亲第一个倒戈,母亲也常常面带喜色地念叨哥哥的聪慧。

他,成了家中名副其实的弱势群体,而哥哥不再是他对抗暴力父亲的同盟,哥哥已经稳稳站上胜利者的天台。

本来热情外向的用用,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皿皿妈妈在电镀工厂做出纳,皿皿爸爸在同一家工厂做司机。电镀好的金属器件需要运到合作公司,皿皿爸爸就是开车送东西的人。他在部队里学到的这门手艺。

那时候马路上的车并不多,会开车的司机算是技术人员,比一般工人更受欢迎。

也许长时间在路上,风餐露宿,又顶着安全压力,皿皿爸爸脾气不好。动辄怒气上头,火冒三丈。

刚过去的夏天,皿皿和用用一起去游泳,回来的时候,把香皂盒子弄丢了。皿皿爸爸怒气爆起,抽起鸡毛掸子照着两个儿子就抽打起来。

皿皿彼时已经知道他被上海中学录取,胆量猛增,扯着小嫩嗓子吼道:“不就是一个空塑料盒子嘛,买块雪糕就会有个塑料盒子。至于打我们吗?”

皿皿爸爸对于皿皿的顶嘴,异常吃惊,愣了一下之后,更加频繁地打起儿子来。用用疼得哇哇直叫,爸爸大概气昏头了,鸡毛掸子全都落在了他身上。

理亏被打,纯属偶发。

大多数情况下被打被骂,真真叫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譬如,用用向妈妈背老师要求背诵的课文,爸爸突然吼起来,因为“用用背诵的时候不停地用后背擦衣柜,衣服都要坏了”。

又譬如,一家人要坐下来吃饭了,爸爸嘟囔了一声,没有人听到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接下来,小餐桌就被他拍得直颤抖,饭菜的碗碟位移不少。他爆然生气,是因为“两个儿子是聋子还是跛子?竟然没有按他要求把灯关了”。

此类譬如,跟兄弟俩“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的摩擦一样,“大打三六九,小骂天天有”。

整个楼层,整幢楼,数皿皿爸爸的嗓门最响,脾气最爆。

用用一度对哥哥皿皿充满依赖。现在,他的依赖对象,已经足够有力量,不仅没有保护他,反而与欺负他的人站在了一起,将矛头对向他。

用用心中的失落,无人可以诉说。

妈妈虽然温和,却不肯为他与爸爸发生正面冲突。当初哥哥也被爸爸打骂的时候她不肯,现在,哥哥俨然与爸爸平起平坐了,受欺负的人只剩下了他一个,妈妈必然更不肯了。

用用用他9岁的智慧,想出了一个办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不说不做,总不会错。

他的沉默寡言,在几个月后,被妈妈察觉。

妈妈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用用鼓起勇气,盯着妈妈的眼睛,紧张地问妈妈:“你,你,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跟爸爸离婚?”

妈妈扑哧笑出来,没再跟他说话。

晚饭的时候,爸爸吃着饭,忽然扑哧也笑出声,对着他嘟囔了一句“小赤佬”。

用用意识到妈妈将他的恳求讲给了爸爸听。那一刻,他吓得浑身汗毛竖起。不过,这个冒险的提议,并没有引发想象中的报复。相反,爸爸似乎对他宽容了一阵子。

到了用用小升初的时候,义务教育体系忽然从8年,变成了9年。他们这一届的五年级学生,按照月份,一半升入六年级,一半继续读五年级。

年底出生的用用,不幸成了留在五年级读的那一批。这下,哥哥皿皿高了他整整五届。

用用留级继续读五年纪的那一年,正逢皿皿中考。所有人都对皿皿关注起来,邻居们茶余饭后最喜欢讨论的话题就是皿皿是否还能保持当初的荣耀,再次考进上海中学的高中部。

用用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对皿皿敞开心扉,这些年,对皿皿的崇拜,却有增无减。

皿皿的同学们厉害极了,打棒球,打网球,弹吉他,打桥牌。这些兴趣爱好在用用看来“很高级”。而皿皿是玩高级游戏的学长们中的一位。

而且,皿皿各种兴趣爱好都玩得游刃有余。

皿皿坐在椅子上,一脚踩在凳子横梁上,一脚踏在地上,抱着吉他,边弹边唱的样子,在用用心中留下不可泯灭的光辉印象。

用用开始怀疑,他将永远无望成为哥哥那样熠熠发光的存在。

皿皿爸爸要开车去一趟江西。这在他的送货生涯中,几乎是最远的地方了。往返需要一个月。同行的还有另外一位司机。

这趟出门,正好错过长子的中考。

皿皿爸爸紧紧抱住已经到他长到眉梢高的长子,心中感慨,泪湿双眼。

“干什么呀。要出门了。晦气。”同行的司机不乐意了。

“好好考,儿子!爸爸等你的好消息。”皿皿爸爸额头抵着长子的额头,手摸着长子的后脑勺。

皿皿重重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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