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尘再见小驽波的时候，莱丽和秀竹也随待在侧。莱丽带来了一篮子的点心和水果。了解了十八王子已记了近三分之一的说文解字，都是秀竹读给他听了。一尘不由得对这个长相平常的宫女多看了几眼。人不可相貌。

接下来的功课就还是由秀竹读给驽波听。一尘就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莱丽一会儿看看读书的秀竹，一会儿看看驽波，还一会儿仰头看天，还在闭眼算什么东西。总是不消停。近午，读到600页。一尘才走到三人跟前。坐下。

小驽波满面红光，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秀竹。秀竹停下来。一尘伸出一根手指说：别勉强喔。小驽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秀竹阿姨读累了，我饿了。一尘让他们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午饭就别回夏宫用饭了。下午把整本书读完。

十八王子只感觉肚子饿得很厉害。吃了比往常多两倍的东西还不行，又喝了一大盅水。莱丽都有点担心他吃得太多了。一尘说，明天要给他多带点牛肉。晚上回去也给王子准备。王子学东西您们也看见了，别人需要五年才能学到的东西，他两天就能学完，按说是需要吃别人五年的食物才行。今天下午要把整本书啃完。秀竹要多喝水，读书这个活，实际上不轻松。

午后，一尘让两宫女去藏书馆看看书。打发走她们。他开始给小王子读剩下的。先正常的读了一页。然后一尘加快了语速。然后第三页又更快了一些。小驽波感到这样很好玩。努力集中精力听，并在心中与头脑里的书籍相对照。一尘读了五页以后对小王子说，听不清一定要举手说，我就放慢点。接下来我要以最高速度读了。驽波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期待中。

莱丽带着秀竹来到藏书馆，莱丽来过，并没有觉得有多壮观。秀竹第一次来，而且她也算读书人，对近乎于无边无际的书籍产生了一种浩如烟海的感觉。这些书我可以翻翻吗？秀竹问莱丽。

可以呀！反正，现在学宫是一尘先生最大，他只要不反对，那就没有问题。

一尘先生没有来之前呢？整个学宫没有其它人来，就这么空着？

莱丽点点头。那两个搞清洁卫生的跑到武馆那边去做她们的工作。凡是有人来，她们都要尽量回避。秀竹把整个藏书馆都转了一遍，拿起一本书翻翻，放下，又拿起另外的一本书翻翻，流连忘返。要是能够天天来看看书，日子该多好啊！

然后，她们俩又走到门口，看着正在文馆中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矮的身影坐在凳子上，只比书桌高一点点。

高的身影坐在对面，只能看到侧背，高高地戳在那里摇头晃脑，大红博士帽两个翅子上下不停地颤动。

尖利奇怪的声音从那儿传来，一尘先生以一种非人类的速度在读那本枯燥的说文解字，莱丽根本听不清他在读什么鬼。秀竹偶尔还能够听明白一字半句。

“这样教，小王子听得懂？”莱丽悄悄给秀竹说。

“看，小王子眼睛闭着的。”隔一会儿又悄悄给秀竹说：“一尘先生这样读法，一口气得多长？您看，基本上翻一页他才呼一口气。他一定是武林高手。至少他适合成为武林高手。”

秀竹不会武，但也能够看出名堂。这气息之绵长，几近于神。宫中汪公公传说武功深不可测，不知能不能够像一尘先生这样把气息运用得如此出神入化。

秀竹对一尘先生又更敬佩几分。莱丽就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汪公公曾对莱丽说过，能不能成为高手，看气息就能够知道气息不够绵长的，一定不可能成为高手。

莱丽心想，汪公公第一天带一尘先生来学宫，难道没有发现先生是难得的武学奇才？不知道一尘先生是否身有武艺？

两个宫女站在门口静静地听一尘先生读枯燥的说文解字给小王子听。莱丽听不清楚，但能够听懂其节奏。对，就是节奏。有一种快乐的节奏若隐若现。即便听不懂，但只要注意节奏，就很舒服，想一直听下去。天荒地老的那种感觉。

秀竹倒是能够勉强听清楚一尘先生读的什么，只是觉得先生的声音很怪异。怪异得不是这个世界的声音，隐约有些诡异感。

对，就是诡异，越听越叫人倒吸一口凉气，仿佛是一个洪荒异兽欲择人而噬。再看入神的小王子，突然间有一种尸山血海的感觉涌上心头。一蓬冷汗不由得从背涌上头顶，浑身湿透。

一尘停下来，对秀竹招手，浑身无力的秀竹才觉得一尘先生又有了人间气象，她走过去的时候无礼地仔细地盯着先生的脸，想从这张消瘦的脸上看出不协调的端倪。

但是，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一个饱学之士的书生样子。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身正气。在秀竹的脑海里，惊涛骇浪。一个人的印象怎么可能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难道是我病了？

一尘让秀竹来接着给小王子读书，还有五十页就全部结束。他说，我累了，要休息一下。

秀竹读的时候，小王子睁开眼来看了一下她，然后冲她友好的笑了笑。然后又闭上眼睛。秀竹也加快了读的速度。但，最多能够一气读三句。

一页要换气十数次。花了约一个时辰的功夫，秀竹读完。一身大汗湿透。她想，从来没有这样读过书，这还是个力气活。

一尘先生正和莱丽在院子里说什么话。还聊得很开心。俩人都在笑。莱丽都笑弯了腰。不知怎么的，秀竹有点羡慕莱丽和先生相处的溶洽关系。自己和先生总像是隔了一层。

小王子吃了点点心，才站起来和先生说：“师父，弟子都记下了。”

一尘摸摸小王子的头。按皇宫里的规矩，这是绝对不可以的。但，一尘只把小王子当一个小孩子。

在小王子来说，遇到我算是幸运。

那么，对于我来说，能够找到王子这样的适合我教授的好苗子，更是我的幸运。

师兄们都找到他们的那个人，都在去用老师传授的塑人大法对他们各自看中的未来人杰或英雄进行雕刻。

一尘想起老师经常教导他们的格言：“英雄是被塑造出来的。”

我，就是塑造者。我究竟要把小王子塑造成什么样的英雄？是千古一帝，还是一方豪雄？或者是超越我的圣贤？我觉得这个世界缺什么，我想这个世界将来成为什么样子？我要借助小王子的手成就什么伟业来留下我的名声？只为了留下名声？

嗯，我今天二十五，应该成家立业，留下几个自己的后代是正经？我可以肯求老师让他允许我雕刻自己的后代吗？

扯呢？自己的夫人还八字没一撇呢？这个莱丽宫女倒是长得不错，是不是和我相配？秀竹？

秀竹长得太普通了，怕是师父不喜。

师父一定在我头脑里雕刻了什么禁制。如果在某些原则性的问题上与师父相左，一定有苦头吃，甚至某种危险。

另外，我应该在小王子头脑里刻下禁制么？一定要刻下。如果是我自己的孩子，我就应该给他刻上一个开放性的永恒祝福。

莱丽和秀竹，我应该使用这种能力，也给他们刻上禁制或者命令，让她们对我惟命是从？

一尘摸着小王子头的那一瞬间想了许多事。仍很慈爱地说：“不容易。两天时间，您都能够完成我在皇帝面前的狂言。明天我们要更进一步，玩更有趣的。嗯，这里有不舒服或者疼的感觉吗？”

小王子说：“很好啊，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再感觉一下，哪怕一点儿的不适，也要告诉师父我。还有一件事，这本书还在吗？”

“在。很清楚。我能够想翻到哪一页就翻到哪一页。”

“嗯。很好。今天回去以后，要试着摇头。注意身体里边一定要有感觉。要把那本书摇碎。让它碎开，真正的消化，那才算是学到了。”

“好。下课了。秀竹莱丽，再见。”

秀竹奇怪地看了一眼一尘。因为说再见这件事在宫里边可是非常稀罕的事。甚至可以说从所未有过。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先生根本不懂得宫里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