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陈木易活动了一下胳膊,看着面前小孩的笑脸他无奈叹道:“想不到我一个大老爷们,竟然有和小孩拼命的一天。”
嘴上说着玩笑话,但是他心中却没有半分的松懈,眉心的血早已经把眼睛染的通红,手里的龙刀更是紧紧的横在身前,全部的注意力都盯在孩子身上。
孩子面带微笑先动手了。
他慢吞吞的伸出龙刀的刀刃朝着陈木易攻过来,挥刀的速度一点都不像拿龙刀打架,更像是朋友之间递过来一根冰棍。
陈木易很怀疑海字门是不是把这个孩子抛出来送死的。
就这破绽百出的进攻,他有至少十几种办法让这孩子立刻躺在地上。
可是海字门怎么可能在这样重要的一场对决上派出这么一个不靠谱的选手来?
陈木易心中疑虑,想在观察一下,没有急着反击,慢悠悠的避开小孩的刀锋。
可他惊讶的发现,小孩的刀锋竟然随着他的躲避自然而然的跟来。
陈木易神色一变赶紧后退几步,可是却无法和刀锋拉开距离,越躲刀锋反而越近。
他心中一凛,赶紧沿着小孩的肌肉动作仔细辨别他的动向,再次闪身躲开。
可是小孩手中的刀锋却仍旧一路冲着他追了上来,甚至就连他预读肌肉记忆都被对方计算在内了!
刀锋已经离他不到半米,陈木易心头一紧挥刀挡去。
小孩手里的刀却像是泥鳅一样,轻轻一晃就躲开了陈木易的龙刀,眼看就要砍在他的身上。
他心中一沉,赶紧就地后滚躲开了近在眼前的刀刃。
刚一稳住身形,陈木易赶紧查看了一下小孩的动作,却见小孩只是站在之前的地方并没有追上来。
他稍微松了一口气,却突然间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一下贯穿而过。
陈木易心中一愣,这才意识到对方将龙刀像飞刀一样丢了出来,虽然他可以感知到对方的肌肉记忆,却没办法感知龙刀的轨迹。
龙刀锋利无双,一下就穿进了他的胸膛,长长的刀身穿胸而过贯穿了陈木易的心脏。
这龙刀实在太锋利了,仅仅是刀身的重量就让陈木易的胸口承受不住,他的肋骨和内脏竟然没有办法阻挡它分毫。
龙刀沿着陈木易的半边身子一路坠了下来,将他的肋骨内脏一路切开,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一股痛彻心扉的剧痛袭来。
陈木易心里一沉。
这么重的伤,他恐怕都撑不到欧阳天出手给他治疗。
他不甘心的瞪着两眼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场中一片惊呼。
老六和肖潇想要冲上来救人,却被无名拦住了。
陈木易躺在地上,脑子里飞快的闪过接触悟道者以后的事情。
唉,要是当初没去找路西就好了,他的心中升起一丝悔意,绝望的闭上眼睛。
他的双手贴在地面上,隐隐感到一股凉意。
原来死是这样一种感受啊,陈木易心中暗道。
他又觉得身子好像被坚硬的石头湖底硌的生疼,情不自禁的挪了挪身子。
原来死人也可以挪动身子啊,陈木易心中又道。
“嗯?”他不禁小声叨叨道,“死人也能动么?”
陈木易感觉好像不太对,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了起来。
他伸手胡乱摸了一下,却没在身上找到半点伤口,心中奇怪之下赶紧烧掉了眼中的白泽血。
定睛一看,他的衣服已经被龙刀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可是衣服底下的皮肤却真的一点伤痕都没有。
他又看了一眼周围的地面,甚至地上连一点血迹都没有。
“幻觉?难道对方的本事是和沈鸿蒙类似的,可以迷惑对手的五感?”
陈木易有些迷糊了。
孩子捡起了龙刀继续和他打了起来。
陈木易这下再也不敢轻视这个孩子了,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应对起来。
这孩子身法诡异的出奇,每次他攻击孩子的时候,这个小孩就像是泥鳅一样滑不留手,他连半片衣角都沾不到。
等到孩子攻击的时候,这孩子就只会慢吞吞的把龙刀递过来。
可偏偏就是这么平平无奇的本事却让陈木易几乎抓狂了。
他不管怎么努力的躲避,对方的刀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每次都正中他的要害。
喉咙,心脏,腿部大动脉,陈木易每一个要害都被这小孩像切菜一样的反复砍了不知道多少遍。
让他心中惊讶的是,不管这孩子怎么砍怎么切,他的身体伤的再重两秒之后也会复原如初。
虽然被砍的时候疼的撕心裂肺,但是只要咬牙等一小会伤口立刻就会复原,疼痛也会跟着立即消失。
结果打着打着,这原本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剧痛陈木易却已经习以为常了。
最后他打的火大,索性连血目都不开了,就单靠肉搏想方设法避开小孩手里的刀。
尽管他没有一次成功,可是越打心里却越有底。
他已经隐隐的意识到了一点,这种伤势自愈和在乾坤那里被治疗的感觉非常相似,应该和乾坤大有关系。
而且他反反复复受伤了不知道多少次,身上的回复能力丝毫没有减退的征兆,反倒是这个孩子翻来覆去就只有这一招。
虽然孩子厉害一些,但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就算拖也能把孩子拖死。
只是让他心中拿捏不定的是,孩子从始至终都在微笑,没有显露出半点焦虑和不安,平静的一刀刀捅破他的身体。
那感觉出奇的怪异,好像他们两不是在打架,更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大爷早起出门打招呼一样。
好像这孩子似乎就不在意这场架的输赢似得,更不知道这场架的意义所在。
场上已经是一比一,如果他输了,外四门就只能对海字门低头,可如果孩子输了,那么海字门就得低头妥协。
这是涉及到几门在精五门地位的根本大事,外四门为此不知道筹划了多少年,就算孩子不知轻重,可是方思成怎么会同意让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来打胜负之战呢?
陈木易满脑子的问号,带着这些杂念动作慢了两分,又被孩子砍了好几刀。
他的身体再次恢复如初,可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切得七零八落,一片一片的落在地上,照这么打下去他非得被剥光了不可。
要知道无名和肖潇都在后面看着呢,真搞到那一步就算赢了他以后也没脸见人了。
这下陈木易可真的火了,不闪不避的迎着孩子的刀送了上去。
小孩的刀锋穿过了他的身体,而他的一记重拳也打在小孩小腹上。
他这一拳并不快,但是陈木易心中恼怒之下用上了崩拳的发力手法想要一击制胜。
让他意外的是,孩子竟然没有躲避,实打实的硬吃了这一记拳头。
陈木易心中惊讶,立刻想起刚才他承诺要放对手一条活命,赶紧收回了大半力道。
可是小孩的身子还是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咳出了一大口血倒在地上。
孩子倒在地上,脸上却笑得更开心了,开口对陈木易说道:“你终于懂了,躲不开的事情,不要躲才是唯一的解答。”
陈木易拔出胸口上孩子留下的龙刀,眉头一挑问道:“你说什么?你把话说清楚!”
孩子自顾自的继续道:“龙刀你用很合适,你就拿去用吧。”
陈木易急急问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孩子却不再说话了,伸出食指朝着喉咙插了下去,他的指头一下贯穿子了脖子,然后就直直的倒在地上。
那个位置是人要害,被打穿的话必死无疑。
陈木易瞳孔一缩,脊背有些发凉。
他看着孩子的身体心中茫然,呆呆的站在原地。
沈鸿蒙见状急忙跑上前查看了一下孩子,确认他已经死了,扭头朝方思成喊道:“我们赢了,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方思成摇头道:“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我们是不知道的。
赌约是你们两人之间的,我并没有承诺你什么。”
沈鸿蒙面现怒色质问道:“这孩子最后的举动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你用你的能力逼他死的?”
没等方思成回答,欧阳天站了起来说道:“恐怕不是他做的。”
方思成看了欧阳天一眼,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欧阳天脸色严肃的朝着孩子走来,他乱草一样的头发渐渐的变得黝黑发亮,一身的衣服也重新干净整洁起来。
直到他变作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的时候,他的双脚已经站定在孩子的尸身旁。
方思成也已经走到孩子的另一侧,对着欧阳天站定下来。
两人一叉手,对着孩子的尸身行了一个古礼,低头倒退着退了回去。
等两人站定直起身子以后,刀疤脸才上前抱起了孩子的尸身。
陈木易心中有愧,他本来承诺打赢这一场会放对手一条生路,可是现在这孩子死了。
他赶紧拿着双刀递了过去说:“这是你们的东西,请收回吧。”
刀疤脸摇摇头道:“他既然说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了。”
说完刀疤脸扭头抱着孩子的尸体回到了海字门一边。
方思成抱拳道:“各位,按照约定你们赢了,以后的事情按规矩办即可。今日事已了,我门中还有事,各位请回吧。”
老六闻言神色一厉道:“公事确实如此,但私事我却还有一件没有了结。”
说着老六指着刀疤脸喝道:“当年你在贯头山要杀我爷爷,你死了一次,我不再追究。
但是你后来又来门主会打我爷爷的脸,我却还没有讨还。
别人可以走,但是今天你得有个交代!”
方思成面露不悦之色道:“今天事情已了,可你这个官字门的话事人因为私怨再挑争端,这责任你担得起么?
还是你以为今天你们赢了两场就目中无人了?”
方思成朝着后面两人一摆手,他身后的两个斗篷人走上前来。
左边那个伸出手指掸了掸上面的水,那水却没有离开这人的身体,反而沿着手指凝聚成了一小滴圆润的液滴停在了指尖。
这液滴向外飞了半寸,离开这人的身体凭空悬着。
然后那滴水燃烧了起来,水滴的火焰不是红色的,而是淡淡的蓝色。
这火焰像是没有重量一样,如同鬼火一样飘动在了这人的周围。
“弱水流焰!”欧阳天的瞳孔一缩,不禁看向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抬脚踹了踹地面,只见白色的石头地面上慢慢的燃起了一股深黑色的火焰。
那火焰极黑,就像是摇动的黑布一样,从白色的石头地面上窜出来足有半根指头长,静静燃烧在那人脚下。
“海浆业火!”欧阳天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方思成冷笑了一声道:“今日若是这两人下场比试,只怕你们的三个小辈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
你们四门闹得厉害,可我海字门却还顾念着昔日的情分,你们不要以为海字门软弱可欺了。”
说罢,方思成头也不回的扭头往青铜人那边走去了。
刀疤脸随着众人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扭头对老六说道:“你要一个交代,我就给你一个交代好了。
上次去参加门主会非我本意,而是海字门的老门主交代的,这一对龙刀也是老门主交给我的。”
老六面现怒色刚要开口说什么。
欧阳天却面色狂变断然喝道:“老六,慎言!海字门老门主乃是我精五门共主,不可造次!”
他一把拉住了老六道:“今日事已了,刚才的事情我代老六给诸位赔礼了。”
说着,欧阳天扭头朝陈木易使了个眼色。
陈木易立刻心领神会,知道最后那两个玩火的神通诡异,打起来的话他们讨不到分毫便宜,于是赶紧上前背起了欧阳天,顺手拉着老六往湖边撤。
方思成一行人也退回到青铜人围成的大门中。
两拨人散去,重新回到了各自的世界里。
空空的水底只剩下青铜人默默守卫在水中,如同这世间最基本的屏障一样。
一切都在继续,唯有死者得到了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