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紧赶慢赶地看了大概十几个病人之后，廖佳勤就忍不住把正要出门再去导诊护士台拿病历本的方闲给叫住，然后伸了伸懒腰，眉头深深皱起地问：“小方，咱们一起看了多少病人了？”

“十五个，今天下午总共看了十九个。”方闲准确地记忆着数字。

方闲每次去导诊处拿病历本都是拿的五本，一共拿了四次，除去朱蒙外真正的门诊病人，已经看了有十九个。看着廖佳勤在那里伸展着背和腰，方闲也是稍稍扭了扭自己的腰和脖子。

门诊室的桌子高度和椅子的高度对他这样身高一米八的人，太不协调了。写病历需要低着头，这脖子僵久了就容易累。而且这种连续低头看书写字的生活，方闲足足持续了有一年多，如果后面不能好好调节一下，估计很容易就留下医生的职业病。

“才十九个啊？周成每次下午开放的门诊总数都是三十五个，也不知道他这么拼干嘛！我每次看二十个号都觉得累得够呛。”

廖佳勤一边吐槽着，一边揉了揉眼睛，长时间就盯着电脑屏幕看，自然也会出现视觉疲劳。看门诊不是说闹，也不是玩笑，每个病人都需要对其负责，自然把问题都问得周详，把检查做得比较精密而严谨才行。

如果只是随意打发和对付，那五十个号都不累人。

“现在的时间已经四点四十五了，我们得把速度再赶快一点。等会儿我来问病史和做体查，你来写病历就好了。”廖佳勤一边看着时间，又赶紧催促，似乎是嫌弃方闲问的问题有些啰嗦。

方闲一听时间都四点四十五了，剩下的十六个病人，只有四十五分钟的时间，每个病人的平均时间还不到三分钟。

所以赶紧点头并且整了整白大褂往外走：“欸，好的，廖老师。”

虽然廖佳勤对他有点儿嫌弃慢了，但方闲心里也没有其他的情绪。

现在的他，需要掌握的技能并不是快速而精准！

就该是他刚刚表现出来的，非常详细和系统化。

因为只有很详细和系统的把病历和体查都做得仔细了，清晰明了，才能够真正地对自己的学习有所得，才能够正确地去知道该如何进行下一步的诊疗。

至于廖佳勤能不能通过缩短时间，快速地分析出来更快，即便缩减问诊和体查流程也能达到非常精准化的诊疗流程，那是廖佳勤的事情，别人是副教授，方闲只是实习生。

每个人的知识储备和学习曲线不一样，自然要做的事情，也不一样。走路的基础都没打好，就想着去快跑，这不是自己作死么？

等到方闲再次拿了一叠病历走进后，廖佳勤就开始了他的问诊，简短而快速，跳跃性地略过了很多东西。问了可能有半分钟，然后就对病人根据问诊的内容做了比较适合的体查。

要么就只是做了膝关节的麦氏征，要么就只是做了髋关节的过伸过屈、4字征这种省略的体查过程。

方闲虽然有些明白廖佳勤做这些体查的意义和选择性，但是廖佳勤到底是如何通过跳跃的方式，来排除其他可能存在的隐患，暂时还看不出来。

所以，一时间觉得有点儿懵。

不过，该记录的东西，方闲还是详细地按照格式写好。

廖佳勤做完体查，就直接对方闲说起了处方内容，该开药的开药，该做检查的做检查，该收入院的收入院。

方闲一边写着检查单，一边写着医嘱，一边开着住院证，颇有点儿手忙脚乱，根本就没有去深入思考的时间和意识。

这与之前和周成一起门诊的时候的感观，就完全不一样，或许廖佳勤的专业技术比周成好一点，因为明面上，周成暂时还是主治，而廖佳勤已经是资深副教授了嘛。

可在教学这一块儿，方闲觉得，廖佳勤绝对赶不上周成。

正好在五点二十九分，廖佳勤紧赶慢赶地，终于完成了最后一个病人的电子医嘱，开完之后，一边对方闲说：“你就写上，1.避免肩关节的剧烈活动及负重，避免外伤及重体力劳动。病人拒绝进一步检查，要求保守治疗！”

“2.建议做一个肩关节核磁，并随诊。”

“3.暂予以艾瑞昔布 bid po，半月，迈之灵bid po，半月。钙尔奇 350mg qd po。”

“4.半月之后如疼痛症状不能完全缓解，建议再次来门诊就诊。”

“5.感觉不适加重，随时随诊！”

说完之后啊，廖佳勤又是对病人讲道：“您这个情况，吃药最多只能缓解症状，假如吃的药有效果，也是不能够负重这些的啊。你要做检查，我们给你做的体查，那都不能够确诊的。”

病人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他憨厚地对廖佳勤笑了笑说：“没关系的，我之前给家里那边的医生看过，说就是肩周炎。吃点药就好了。”

说完后，看到方闲把病历写完后，就小心翼翼地把病历本给收好，拿起身份证及付款的二维码，再次站起来对方闲和廖佳勤说了声谢谢，轻推开门，走出去了，步子略快，很快就消失在了廖佳勤和方闲的视野里。

这是今天门诊的最后一个病人，方闲所以在把笔收回到胸前的过程中，问道：“廖老师，这个病人吃的都是对症处理的药物，能有效果吗？”

“他这个情况明显就是在干活的过程中，砸到了肩关节，很可能有肩袖损伤，需要手术处理的，只是吃药，应该没什么用的吧？”

廖佳勤扫了方闲一眼，目光颇为微妙，觉得周成拉来一起看门诊的这个小伙子还真是蛮可以的，不愧为是周成啊。拥有着科室里第二优先选择权的周成。选个实习生，都能够选出来这么机灵的。

廖佳勤就说：“用根本没用，但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今年是五十四岁，估计小孩要么有一个小的还没毕业，要么就是两个都还需要结婚和成家。”

“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这个时间，用身体去挣钱，等到他们以为的任务完成之后，再用钱来治病。这种思维，你我是根本无法逆转的。这种病人，很多很多，你以后就晓得了。”

方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就不再多问了，很明显这个话题比较沉重和敏感。

大众的思维性问题，哪里是现在的方闲可以去深入研究的，把自己绕进去了反倒还不好。

廖佳勤见方闲没再多问，一边脱下白大褂，一边随意问道：“欸，小方，你是打算报周成的研究生还是直博生的啊？”

方闲一听廖佳勤突然问起这个问题，略有些惊讶地说：“没有啊，廖老师，我是来跟着周成老师实习的。”

不过马上，方闲又觉得廖佳勤是周成的同事，关系还蛮好，所以又说：“而且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成为周成老师学生的机会。”

好家伙啊，舒啸山主任给自己带来见的这个周成老师，还不仅是研究生导师，还是博士生导师啊？那若是能选他成研究生导师，基本上妥妥地可以读博士了啊。

一般来讲，如果是博导的研究生导师，在研究生毕业之后，还要选择深造的话，那么只要过了博士生考试的笔试线，甚至在读研的过程中，可以转博或者是获得保送资格，只要他能够签字，那读博的机会就稳了。

博士生的录取，那就是全凭导师自己的意愿，比研究生考试的自由性和随机性和意外性都大得多，可不是按照你的综合成绩来录取的，可能外校来报考博士生的，即便所有的成绩都是第一，但是导师的名额满了，也只能够对你说抱歉！

“那肯定是可以争取一下的。虽然周成那边的竞争压力很大，但我觉得小方你的基础还是相对比较扎实的。只要自信点，肯定能行。”

“就好比去年周成收的那个学生朱蒙，他还不是我们湘大的学生呢，也没提前和周成接触过。但是初试成绩是全年级第一，最后面试的综合排名也是第一，还在本科的期间发表了三篇sci，最高的影响因子都有十分了。还是论著类型的。”

“你和朱蒙比，好歹提前结了个善缘嘛。”

“对了，你本科的时候，发了几篇文章？影响因子多少啊。”廖佳勤把白大褂往手肘处一倒折，然后非常自然地问，就觉得方闲发表sci就是一件非常正常而且是自然的事情。

方闲在听到廖佳勤上一句关于朱蒙的事情的时候，其实双手就微微颤了一下，眼睛瞪得有点儿大。

这个朱蒙师兄，看起来其貌不扬，原来是这么牛.逼的人物啊？

sci三篇，最高还是10分的影响因子，TM的就凭这一篇文章后面升副教授估计都有优先权了吧？还只是个研究生呐？

我发个屁的sci，连个中文的野刊都没发过。

我们吉大附属第一医院，发了论著类型的sci文章的老师有几个哦？

所以方闲略有些小声地回说：“没，没发过文章。”

这回轮到廖佳勤怔住了。他愣了一小会儿，表情一阵诡异地变幻后，然后又把表情收回了正经，就说：“那也没关系，专业够扎实其实也有机会，周成的第一个学生，也就是朱蒙的师兄，在本科的时候也没发文章。”

“周成也不注重学生到底发没发文章，只要成绩够好，他也会收的，而且周成有优先选择权，就算到时候他没选中，你也不怕没书读。你初试的成绩应该还不错吧？”

“有四百么？”廖佳勤再一次随意地给方闲狠狠地插了一刀。

方闲此刻抓了抓头，其实很想说一句，廖佳勤老师，咱们能不能讲点人话啊。考研四百分？那全国哪个学校上不了呢？我能是这样变/态？

“也不高，才345！”方闲的声音更低了，自己只是过线，没那么随随便便地就能往400的高分望。

廖佳勤看到方闲的表情，听到方闲的话，当时整个人又是一颤，心和头皮都麻了。

然后再次用非常诡异地眼神看着方闲。

心里暗说，不是啊？大哥，咱们能好好地做人做事么？

你一没发文章，二没考到笔试的前几名，你跟到周成的屁股后面混个什么劲儿啊？

靠爱发电的么？

就我所知的，今年报考周成的学生里面，和周成联系过的，发文章的至少有七个了，其中一个就是那个笔试成绩最高的，你用头去和他对打擂台啊？

你这成绩，这履历，也要跑去去和一群神经病打架，你也是个神仙啊！

不过廖佳勤当然是不好把这些话都给捅明的，然后看了看时间说：“现在也到了下班时间了，小方，今天辛苦你了啊，走，咱们一起去吃饭。”

方闲刚想说不用，外面的周成就匆匆跑来了，他正好穿过导诊护士台，进门诊候诊厅便看到了廖佳勤和方闲同时推门而出，然后还看到廖佳勤正与方闲说些什么，只是距离远，又听不到。

因此赶紧说：“勤哥，今天的确是麻烦你了，不好意思啊。”

“我这实习生，没给你添麻烦吧？”

廖佳勤摇了摇头，说：“小方还可以的了，专业基础很扎实。我正打算喊他一起去吃个饭。一起去不，成哥。”

周成一边摇头，一边走近，然后贴在了廖佳勤耳旁说了几句，然后说：“勤哥，今天是去不了了。等会儿我还是要去看看他。”

廖佳勤一听朱蒙的脑子里的血管检查出了斑块性的狭窄，当时表情就格外诧异，说：“那你是得去看看。小方今天也挺辛苦的，你看他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周成没告诉廖佳勤朱蒙的病，是方闲最初发现的。

赶紧说：“欸，勤哥，下次。下次我请你和小方一起吃饭吧。今天他是跟我来门诊的，我把他扔下，于理不合不？我们湘大医院也没这么的规矩啊。”

“下次一起吃饭，也不敢让勤哥你又劳累，又破费，你虽然不会讲什么，心里不骂我周成吝啬？”

“哈哈哈。”

周成肯定不能让方闲被廖佳勤给带走了啊，不然他还混个屁哦。方闲这个逼，明显就是有点儿不太正常的，他得好好带回去研究和考察一下才是。

开玩笑，他周成和朱蒙相处多久了，竟然都打了眼，而且之前朱蒙的肌张力增高的程度其实很低。肌电图上都只显示轻微，甚至是周成给肌电图室的人说起了，对方查了第二次，才得到了准确的结果。

他周成能够做出来，也是因为方闲的指向性。

但方闲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检查出来的，这样有意思的人，到了周成的手里，那还能被别人带走了？

就没这种事，被周成盯上的人，还没逃出去过的。

廖佳勤心里感慨了一下，眼神十分复杂地看了方闲一眼，只觉得有点儿可惜，因为方闲的成绩不好，也没发文章，若是死了心要扑在周成身上。周成一旦不选他，别人肯定不会选，因为在周成身上没什么可看的东西啊。

而方闲现在的情况，要得到周成的认可，还不如去买个彩票，发家致富地直接脱离医生这个苦海好一些。于是廖佳勤便又和周成客套了一句后，离开了。

看到廖佳勤人影消失之后，周成才说：“小方，走，我们也去吃饭去。是朱蒙请你吃的。”

方闲当时就说：“朱师兄他请客？要不我。”

“他该请！”周成非常郑重地点了点头，同时打断了方闲。

方闲默不作声，也是明白了，此刻的周成对他有多客气，朱蒙有多舍得破费，周成和朱蒙对他的人情羁绊就越小，这证明周成是不希望朱蒙成为他发生偏心性选择的因素。

方闲心里感慨了一声，对后面的杨小洛说：‘小洛，走了，我们要去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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