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墙，但不完全是墙，因为这段一米多的墙体是断裂的，不只是年久失修坍塌，还是被什么东西撞过，甚至都还没有沈周高。
“都这样了，也没人来修？”
竹西眼神明亮，似乎在思考怎么翻过去比较帅:“也许是知道我们要来，它自己选择塌的。”
这应该拟人？为美女折腰？
离谱。
“确定要进去看看吗？”
“当然，院墙这个样子不就是在欢迎我们吗？快点过去吧，我都等不及了。”
沈周本打算让她知难而退的，却不曾想天公作美，给了他们轻易翻过去的机会。眼前这不过和竹西身高平齐的墙体如同虚设，只要在脚下垫几块砖就能随意的翻越。
“哥哥你看！那里有一块大石头，刚好可以垫脚！”
这也太巧了点，想睡觉的时候有人送来了床铺和枕头。竹西想要翻墙，于是墙就塌了，而且不远处还有能垫脚的石头。
沈周咬咬舌尖，清晰的痛感告诉他这并不是梦境。
“我去把它挪过来。”既然是真实的，那就无所谓巧合与否，只是翻过一道墙，哪怕墙的那边会是神的恶作剧，也总要过去看看。
石头有些沉，沈周废了一番功夫才把它挪到合适的位置，踩了踩，比较稳固。
“需不需要我给你演示一下怎么翻过去？”
竹西踩上石头，院墙的高度就只到她胸口了，这个高度已经可以不需要帮助就能翻过去了。
“不用，我要自己来。”
每个人在第一次做一件事的时候总是会很激动，哪怕这件事很简单，哪怕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的结果。
竹西并没有像沈周那样很小的时候就爬高上低，她没有翻过墙，唯一一次能爬上树头摘枣儿的机会也被他扼杀。这次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翻墙。
她很清楚，只要自己手掌撑在墙头，双脚用力一蹬，同时胳膊使劲，就能很简单的上墙，然后踩到墙头上，再从不到一米七的位置跳下，整个过程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即便如此，她还是很激动。
沈周并没有拒绝她的要求，实际上他知道竹西虽然没有翻墙的经历，但她练过好几年的跆拳道，身手自然要比自己好很多。反倒是他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翻过墙了，说不定会很生疏，受伤也有可能。
“小心点。”
竹西嗯了一声，抬脚踩在石头上，双手撑在墙头，深呼吸之后，她把方才脑海中的动作重复一遍，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她已经蹲在了墙头。
激动的心情很快就平复下来，因为整个过程不能说是毫无难度，只能说是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片刻的失落之后，竹西才意识到这本来就是能轻易做到的事，或许是第一次的缘故，才会觉得简单得有些遗憾。
“看吧，真的很简单。”
沈周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竹西莞尔一笑消失在他的视线，紧接着就听见轻盈地落地声。
“你也快点过来吧。”
“来啦。”
简单熟悉了动作，找回了藏在脑海深处的肌肉记忆，沈周平稳落地。
“那块石头和断掉的墙或许是学生们搞得鬼。”
竹西帮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怎么会这么想？”
沈周说道:“我想起来以前住在村子里的时候，那时家里的大门是木质的，就算紧锁着也会在门头上留下很大的缝隙。那时父母忙着工作，爷爷奶奶也有农活要做，他们怕我会到处乱跑，就直接把我锁在家里。”
“我把吃的吃完，动画片也看完之后，就会很无聊。于是就搬来凳子，踩着它从门头上钻出去。后来在小学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从教学楼后面的围墙那里垫上几块砖，和几个同学一起翻出去，跑到其他村子里玩。”
“所以外面的那个大石头或许是学生们方便翻回来故意准备的，还欲盖弥彰地挪到了一旁。你看，这里的砖，摞起来也差不多是大石头的高度。”
竹西这才看到了墙根处的数十块红砖:“现在看来，过去了这么多年，这里的学生们还是没有把你们当时的优良传统给忘掉。”
“也许咱爸当年也是这样。”
“这算是虎父无犬子？”
沈周耸耸肩，道:“走吧，去教室看看。”
仔细一想，上一次在这所学校学习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学校还只有一栋教学楼，而现在已经多出来了另一栋，而且旧楼也全部翻新了。
操场更是铺上了水泥，角落是几个乒乓球台，中间是篮球场。
“我当时在这里上学的时候，操场就是光秃秃的，入春会长草，老师就会带着我们拔草，我更喜欢偷偷抓蚂蚱，然后去和同学比谁抓得大。”
“你果然有很丰富的拔草经验。”
“我会的可多了。”沈周循着记忆来到六年级教室。
教室门落锁，他只好和竹西透过玻璃窗观察教室内的景象。
“看上去不太像是一个村子里的学校，桌椅和教学设施都挺新的。”
“变化太大了，我觉得很陌生。”
人在回忆过去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为那些事情渲染一层美好的色彩。就算是想到了某段不愉快的经历，也总是一笑而过，或是自嘲当时的自己原来这么幼稚。
也有很多事物是在不知不觉间淡出了记忆，沈周努力回忆着曾经这里的样子，却没有什么收获，他发现自己已经遗忘了这里原来的样子。幸好，他还记得那些人的名字，甚至还记得他们住在哪里。
只是为什么要说幸好呢？
沈周也不清楚，曾经的那些人，除了梅叶之外，他都没有再联系过了，不管当时感情多好，终究也是难抵岁月漫长。为什么会觉得有些遗憾呢，他想不出来答案。
“在我们看不到的角落里，一些东西正在慢慢离我们而去，这是无法阻止的。”
“我其实也没有觉得很遗憾，在这里度过的六年学习生活确实很开心，但我总是不爱念旧……或者说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所以在察觉到曾经那些美好在慢慢流失的时候，也不会觉得难过。”
竹西说道:“最美好的永远是回忆，等我们六十岁，七十岁，躺在床上动不了的时候再怀旧也不迟。”
“那倒也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有什么可怀念的，应该放纵不羁爱自由才对。”沈周洒然一笑。
“要是有乒乓球拍就好了，我们可以打打球。”
“什么时候学会的？”
“大一体育课学的，以前见你们男生一起打乒乓球很热闹，就以为很好玩，所以就学了，还挺难的。”
“跆拳道和画画好像更难吧？”
竹西说道:“不一样的，就像你喜欢打游戏，如果打游戏变成了学校的一门课程，或许你就没什么兴趣了。”
“确实，爱好变成工作，就会收获双倍的难过。”
“我们走吧，去其他地方看看。”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沈周带着她参观了曾经学校的小卖部，一些老师住的地方，和……也没有别的了，学校就这些东西。
“你们后来给语文老师买新暖瓶了吗？”
“没有，我那个时候很没有担当……再说了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我，要不是语文老师逼着我帮他批改试卷，还用力捏我的肩膀，我也不会和同学演戏故意摔了他的暖瓶。”
竹西顿了顿，道:“没想到你当时还挺有个性。”
“还好啦，大多数时候我还是挺乖的。”
“现在也挺乖的。”
“……听起来像是再夸一个小孩子。”
“你不就是小孩子咯。”
沈周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你为什么一定要翻过那堵墙？是因为很想要看到校园里的景象吗？”
竹西没有回答，背着手向前走了几步，停下来转身，看着他说道:“我很喜欢去尝试新的事情，或者说每件事都有第一次，当我有机会去做的时候，我总是不会错过。”
“所以你翻墙只是为了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其实我们以后也可以再来的，那个时候大门或许是开着的。”
“今天翻过的墙是有形的，在过去的几年级我也翻过了很多无形的墙。”
竹西继续向前走着，也没管沈周有没有跟上来，自顾自说道:“在别人的印象里，我一直都是不易接近和相处的人，但你是我唯一主动去认识的男生。在当时我还并没有喜欢你，荒唐的是我只是觉得你很有眼缘，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所以我主动找你说话，这是我翻过的第一个无形的墙。”
“第二道无形的墙是我在感受到你对我的喜欢之后，你也知道高一的上个学期我对你并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在我知道你喜欢我的时候，我本来是想彻底斩断和你的联系。但是就和第一眼见到你时的感觉一样，我忽然就放弃了斩断的念头。后来我难以自持地开始喜欢你了，这才醒悟过来还好当时没有冲动。”
“第三道墙是你拒绝我之后，以我的性格本该是得不到就忘掉，绝对不会再自作多情。可我还是没能做到，我想要不就顺其自然，于是我就翻过了这道墙。也就没有和你断了联系，而是继续以好朋友的身份喜欢你。”
“还有好多好多无形的墙都被我一一越过去，我们之间发生过的很多第一次其实都不是顺理成章，而是我有意驱使。最难翻越的那道墙就是我终于决定把自己交给你，十二月一号的晚上，我翻了过去。”
“你不会让我失望，所以我总是能翻成功。”
“每一道墙都是我的第一次……我只是想说，过去发生的种种，都是我在为你做出的尝试，我想要去爱你。”
竹西说着，沈周就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听着，他忽然想起来以前听她说过什么“吃掉沈周的第一步”这种话，一开始只以为是犯了普通的中二病，现在才知道，原来有很多事情都是她在主动引导。
我居然还误会她，以为她是好色，原来她只是在赌一个完美的结局。
竹西还是那个竹西，敢爱敢恨。
“很高兴能听你说这些话。”沈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男朋友，我没有意识到你为了我做了这么多的突破，甚至还因为自己过度的自卑而不敢接受你的心意……我总是以为自己很幸运，原来都是你在默默努力。”
“没有什么努力不努力之说，我喜欢你，所以要争取一下。而且你也并没有后退，至少大学的几年你为了我停滞不前。不管过去如何，我只知道自己赌对了。”
沈周抓紧了她的手，顺势把她揽进怀里:“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竹西抿嘴笑笑:“那你要不要亲亲我？”
“要。”
这是第几次接吻了？沈周早就数不过来了，可这一次他好像感受到了初吻时的心跳频率。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知道。
香甜化开，渐入佳境。
“喂！那俩亲嘴儿的，你们怎么进来的？！赶紧出去！”
不和谐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不远处一个小老头怒气冲冲地走过来。
沈周和竹西像是两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连忙分开，拉上口罩。
“你们是谁？谁让你们进来的？”
“我们就是随便看看。”
“这是学校，不是公园，赶紧出去！”
小老头开门把两个人放出去，沈周和竹西跑出一两百米才停下来哈哈大笑。
“我们又不是早恋，为什么要害怕？”竹西想起来刚刚他们两个人听到喊声立马松开嘴的样子。
沈周道:“不管什么时候，老师总是有一种威慑力，站在他面前就是会害怕。”
“那个小老头是你老师？”
“是啊，就是被我摔了暖瓶的那个。”
“啊哈哈……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没事，他没认出我来。”
“要不改天买个暖瓶还给他，要不然总觉得欠他点什么。”
“算了吧，估计他早就忘了。”
调整了呼吸，沈周看了眼时间，已经四点多了。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空气干干的，一阵风吹过，脸上就像被刀子划过。
“回家吧，时间不早了。”
…………
冬城，城中医院。
梅叶和陈缘从外面逛完回来，他因为工作又出去了两个多小时，路上又去买了些水果，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快七点了。
好在拜托了小雨帮忙给陈缘买饭，要不然还得让她亲自跑去。
把奶茶递给小雨，算是感谢她帮忙，小雨扭捏两下还是接受了。
“缘缘，我回来了。”
梅叶打开病房门，眼前的景象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本来是应该只有陈缘一个人在的病房，竟然又多出来三个人。
“哥哥！”
小女孩脆生生的喊声拉回他的思绪，梅叶连忙把水果放在一边，抱住了冲向她的小丫头。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梅叶的爸妈还没说话，梅果就先开口说道:“我们坐飞机来哒！”
梅父叹了口气，道:“果果你别挂在哥哥身上了，让他歇一会儿。”
小丫头忙不迭点头，从他怀里钻出来，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好像一松手，她哥哥就会消失不见。
坐在床上的陈缘红着眼眶，看样子是刚哭过，她拍了拍身边空处，梅叶就走过去坐了下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会带着妹妹过来看他和陈缘。
“爸妈？”
梅果妈妈看着有些消瘦的儿子，几次张口也没能问出什么问题，只是说道:“饿不饿？”
“不饿。”或许是好久不见的缘故，梅叶难过地发现他好像和父母没有话可说了。
小丫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眼睛盯着桌子上的芒果想吃却没说话。
陈缘注意到了，就剥开一个让她拿到一边抱着啃。
沉默了片刻，梅果妈妈终于说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告诉我们？”
梅叶说道:“你们不是都知道了。”
“要不是我那天偷偷问西西，那我们现在还被你们蒙在鼓里呢！还撺掇小周和你一起骗我，你可真是煞费苦心！”
“说不说你们都会担心，你们不知道的话，我们的压力还会小一点。”
“糊涂！要不是西西把她的钱借给你们，你们怎么办！咱们家是不能和她比，可又不是掏不出来钱！缘缘得了这么严重的病，我们帮不了什么，但至少能在经济上支持一些。你们这样瞒着我们，把我们当什么了？我们有多疼爱缘缘，你又不是不知道？缘缘她不愿意说，怕给咱家添累赘，但你怎么能不说？”梅果妈妈说着说着，眼睛就有些湿润了，当她知道陈缘得的是白血病，差点没昏过去。心疼的同时，更生气的事，这件事他们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梅爸爸揽着她的肩膀，宽慰道:“都过去了，就别提了，我们是来陪缘缘过年的，可不是来给他们添堵的。”
“我就是生气，我心疼缘缘，她一个人忍着病痛的时候该是多痛苦无助啊。”
梅果妈妈哽咽着，陈缘也忍不住鼻酸落泪。
“阿姨，我真的没事了，吴主任都说我恢复得很好，要不了半年就能出院了。”
梅叶转过头，紧咬牙关。
梅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芒果没有那么甜了。
病房里只能听见陈缘和梅果妈妈抽咽的声音。
“我出去一趟。”梅叶起身出了病房。
【作者题外话】:抱歉，今天工作太忙，没来得及更新
晚上加班码字，明天加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