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未雨直立不动，在场三人瞬间就明白了，这是顿悟，可遇而不可求。
顿悟进机，必有所得，他能有什么收获？
于是，未雨写了一个“杀”。
这不是凌厉的杀机、决绝的杀伐、无可抵挡的杀意……而是令人窒息而绝望的死志。
将杀已成势，三人俱在其中。
即便是身为二境的并义和杨志和，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聚起灵气做好万全的准备。
杀势已成，却迟迟不肯落下。
一息，两息，三息……
未雨忽然开始流泪。
他要杀的人不在这里，死自然也不在，又怎么能够落得下来？
二人对望一眼，只觉得大事不妙。
势老必变，杀之不死当有反噬！
倘若法言喝止，固然可以终止，却也会因此打断他的状态，进十存一，实在可惜！
就在此时，灯芯动了，取了符笔，点了一只蝴蝶，停在了未雨的鼻尖处……
二人长长的松了口气。
“师伯，你可见到法了？”
灯芯笑嘻嘻的问道。
并义抹去一把冷汗，愤愤道：“也不过入了并击而已，也值得炫耀吗？”
是啊，他虽然早已写下“甲”字，却从来没有进益的感觉。如今由心而生、由感而发，也终于知道辰溪那一句“风起云散”为何能够抵得住简从固温养多年的引雷符。
“可不止呢！”灯芯愈发得意：“若身无剑，又如何杀？”
并义吃了一惊，又问未雨：“果真？”
未雨不敢隐瞒，起身答道：“当日在莫理殿，悟透了理直气壮，故而心生一剑……”
并义听了不仅不喜，反而顿足捶胸：“你是法部弟子！却行道前之法！岂不是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未雨愕立当场，不知所措。
杨志和抚掌大笑：“师弟！什么道前、法前？只要是向前就好！”
“胡说！”并义跳将起来：“若不是学了甲护，又岂会知晓其中法门？若不是法行历练，又怎会有这许多机缘？”
杨志和自然不甘示弱，专挑痛处去说：“道基不稳，法何以存？师弟可是忘了刚刚的事？”
先悟其理、而掌其剑，所以剑以卫道；不知其杀、而行其法，所以杀不能存……
说到底，还是道行不足的缘故。
并义还要再争，灯芯开口说道：“师伯，我记得您刚刚说我们私自下山……”
并义被她噎得面红耳赤，又踹了未雨一脚：“你自己说说，两年戍边不得回山，是要我跑过来教你，还是你要自学成才？”
我明明没有说话好吗？为什么踹我？未雨委屈的捂着屁股，躲得远远的。
闯祸的灯芯丝毫不顾及背锅的未雨的感受，笑嘻嘻的说道：“师伯若是闲暇，多下山散散心、活动一下手脚，岂不是要比山上养老自在？”
并义不经意的摸摸胡子，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年轻人，不惧因果。
自从莫影拔了山门外的那把剑，法部就更忙了。去年冬匪，法部的弟子们几乎都在山下，连“大论道”都没有几人回得去，即便如此，还是死了两个……
杨志和自然知道他的心思，立刻转了话题：“墨玉脱出了容芷山庄，带着两个弟子加入了书山……”
二人闻言大吃一惊！
任谁都想不到他会放弃圣人宗门。
辰溪曾经也是武修，会去书山，主要是他选择修文。
对武修来说，书山能和容芷山庄相提并论吗？书山有容芷山庄的修行功法吗？书山有足够的军功换取圣修名额吗？
这是个奇怪的人。
“两位师兄可平安回去了？”
杨志和点头道：“他们很好，墨玉带走了赤良人，说是出去历练……”
这一趟下山历练的五个人，也就只有他不仅没有什么收益，反而蒙了污尘。
一番闲谈，杨志和主动带着灯芯出了门，房内只剩并义师徒。
“坐！”并义正色道：“最近修行上有什么问题？”
“师傅，关于中修奉行……”
他又说起“三修”，这个问题其实早就问过辰溪了。
并义叹了口气。
有些事不是你不说它就不存在，不想想要放下就能放下的。
法于行，便向恶。
当一个人掌控力量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去想以前不敢想的事、忍不住去做以前做不到的事。
“于你而言，甲便是下修；剑是上修……”
并义说了甲、剑二字，未雨自然明白，那个落不下来的“杀”就是他要的答案。
“三修，说的是资质，也是方法，更是警醒！”并义说道：“法护其道、道守于心；是因果，也是取舍。未来很长，很远，你有很多时间去做很多的事……”
辰溪曾说，未雨的因果就是三境大能也不敢说简单。
有些事做起来不难，难的是想清楚。
“这两年，你独自修行，切记，法以卫道，道以养法，道法互依，不可分也……识、读、写、诵，四项基本功千万不可落下！特别是诵！看、问、听、感、想，是悟法之机！切记！切记！”
“……欲往合击，单手发招时间太长，有空的话可以练习一下左手……”
“心不定，道不稳。道不稳，则法怠……切莫贪进自误……”
“虽说法部弟子一向都走的法前的路子，却也不代表法前就一定是对的……你且顺意去修，不必刻意……”
并义说了半日，连自己都觉得这些只是空谈罢了，幽幽的叹了口气，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杨志和已经取了南疆的文书调令，带着灯芯、咸小枝等在外边。
作为法部长老，并义自然免不了交代咸小枝几句：“武修近祸，南军也不比西北，你要时刻警备！”
咸小枝拱手称是。
并义又说：“武修重器、修却非器，器藏于身，不如藏于心！你若闲暇，不妨悟一悟……”
咸小枝又谢。
并义还要再说，杨志和忽然扯住他问：“师弟啊！难道只有法部弟子才是弟子么？”
并义愕立当场，登时无语。
灯芯趁机凑上去，扯着他衣袖，问道：“师伯，您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
画修，咱没见过；道前，也不是咱擅长的……
并义涨红了脸，呆了半天，终于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杨志和也不多留，一边追出门去，一边说道：“飞云宗的事，礼部已经去了……师弟！别走那么快，等等我……你们安心试炼，平安回来……师弟！师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