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山镇再次回归平静，代价是法部弟子死七人、伤三十二。
除了重伤的被送回，余下的人要等四部归位才能回去。
即便山下再怎么惨烈，书山论道大会也不会受到影响。
越境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代价也该由他们自己承担。
于是，未雨再次见到了莫影。
“杀人是一种什么样体验？”
莫影依旧看向窗外，寥寥的景、沉沉的色，再怎么穷目极望，也读不出半分生机来。
“同类相食，是天道吗？”
未雨问她。
她是道前，说起道理，总能理解的多一些。
“道无禁忌，唯有平衡！”
莫影说道。
兽盛而生人，武盛魔出，天不灭人，唯人自灭。同类相食，亦是天道。
“人若无性，与兽何异？若不惜命，生又何益？”
她从没有下过山，也不曾去过法部，连打打杀杀都不曾有。
同为修行，和未雨的差别也确实大了些。
“既然道不临清鸣，那便由我行道吧！”
墨玉见不得不平，这是他的道。
未雨注定是要杀人的人，要杀很多人。
天不罚道，当由我惩。
善恶皆归于道，又如何罚道？对错皆事于天，又怎么惩罚？
我当行道诛杀，如此而已。
莫影叹了口气，问道：“若是春日，你可还会杀人？”
春生夏长，自然也。
未雨摇摇头。
杀人的人，不问季节；命尽的人，不看时辰。
莫影认真的看着他，很久，很久。
然后说道：“我要去二境！”
未雨吃了一惊。
她入引灵也不过十年，这就要去聚灵境了吗？
莫影指着窗外的桃树枝，言道：“春暖花开！”
未雨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干枯的枝头忽然晃了一下，再定住时，竟冒出一个花骨朵来！
这是……法言？！！
只是她不曾聚灵，又如何施的法？
不等未雨发问，又有两个花蕾探出头来。
莫影趴在窗上，看着它们一点点泛红，然后一瓣一瓣的吐出花蕊来……待到三朵全开，又有新叶冒了芽，吐了绿……
一颗冬树一枝春！
这般法相，不正是法言吗？
她果然入了二境！
这般的破境而去，就如同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莫影扭头来看未雨：“帮我折下，送给灯芯师妹……”
未雨自去折花，再回屋时，她早已走了。
未雨翻来覆去的看，那花儿、那叶片，并未因为莫影离去而枯败，依旧发着淡淡的香……
“哪来的花？”
灯芯从外边回来，看到未雨正在发呆，出声问道。
“莫影师姐来过了，让我把这个给你……”
灯芯接了过来，又看向窗外的桃树，顺手丢了过去。
“哎！别……”
未雨想阻，却也来不及了。
寒风如刀，将花瓣儿一齐削去，连那嫩绿的树叶儿，也没了什么颜色。
“有什么好可惜的？”灯芯关了窗，自己倒了茶：“生不逢时，徒劳无益！”
她二人都是道前，一个送花、一个丢弃……
未雨看的一头雾水，刚想开口问，灯芯忽然放下茶碗，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那日画了什么吗？”
未雨多次问她，她一直不肯说，今天倒主动提出来……
灯芯拾好桌子，取出画卷铺在桌子上。
一条小溪，正映着初晨的阳光，溪中漂着落叶……
未雨再次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
那溪水忽然流了起来，“哗哗”做声。树叶也跟着流水，打着漩。一条小鱼，便游在那里……
这景，这画……不正是那一幅晨曦之溪？
未雨扭头想问，却不见了灯芯，连桌椅家什也都不见了。
四下去看，却不见那熟悉的春，只有一轮圆圆的初日，无论他怎么看，也只能看得到太阳……
未雨闭上眼，溪水流过来，没过小腿。
明明穿了厚厚的冬衣，却依旧感觉到凉凉的溪水擦着皮肤流淌……
弯下腰，把水探进水中，一片树叶滑过手掌。
未雨想去抓，一条鱼儿跳到了手里，用嘴去嘬他的手指。
于是未雨伸出双手去捧，连带着水，和那鱼儿。
再抬头时，正对上灯芯那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
未雨愕然四顾，桌椅、家什，一应具在，只那溪水、晨阳、树叶、鱼儿都已不在。
依旧是捧着的模样，未雨两双手小心的团起来。那掌心明明是什么都没有，却已经已经是她们的全部。
“若我们都能活着，我就娶你！”
未雨说。
两年之后，真的还能活着吗？
“我一直在等！”灯芯笑了。
她不同意，是因为那是辰溪和并义的意思。
她一直在等，也一直会等。
等未雨学会自己向前走，哪怕这条路是错的。
过去的伤痛，若只是伤痛，那也就只能是伤痛而已。无论辰溪和并义怎么去开导他、指引他，也只会是伤痛。
也只有未雨做回了自己，哪怕他是那个要杀人的人，也才是她要等的人……
因为寸执的缘故，未雨再次错过了戍边，师兄田栗也一直没再回来。
书山可以失去弟子，却不能容忍放弃希望。
岁和一八一年二月初六。
是夜，月隐星繁，春风渐暖。
未雨和灯芯正在屋内读书，忽然听得有人高声喊道：“快看！那是什么？”
二人对视一眼，慌忙跑出屋外，只见大家都抬着头在看着什么？
二人顺势去看：武宗圣地的方向，有七彩斑斓的霞光涌动……那霞光若隐若现，滚涌翻腾，不断向上……终于汇做一团，渐成白色，如云如雾，几不可闻。最后越来越远，没于天地间……
天地异像，转瞬即逝。许多人闻声出来，却已看不到什么了。
若说七色，当属彩虹，只是彩虹成型，更不会在这般的黑夜里……
而且，未雨确认自己看到那七彩的霞光成了白色。
黑夜里怎么会看到白色的云呢？除非，那是……光！
未雨心中一动，喃喃自语：“是圣象吗？”
世间已有一百八十年未出圣者。也就是说，当下还没有人见过圣象。
灯芯点头道：“确是圣象！”
她本出身圣门，知晓圣象也属正常。
这一夜，注定无眠。
仅有三日，圣地飞信便到，令曰：
修者入圣，圣号曲靖。新元初始，废去旧历；
令至当日，停战止戈。各宗各派，开坛授道；
元罗武宗，得应天时；武功极境，尊为圣宗。
书山应令，即刻抄录，普天同庆，以告天下……
御部接到圣令，不敢耽搁，当即鸣钟庆贺，昭喻众人圣者入道；又使七部所有长老、弟子，一起传抄圣令，并发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