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雨躲在盾牌之后,任由聂武序拖着,一步步靠上前去。
眼见一盾前来,魔军并不惊慌,引弓问道:“来者何派?可是归降?”
历来战事,魔人投降者不多。若归人族,先要废去功法,早已享乐习惯的他们又怎么肯舍了修为?倒是人族之中,总不免有人顾念亲朋眷友,投魔而去……
聂武序并不搭话,只管前行。
只这一盾,即便进了营寨也掀不起浪,魔人只是哄笑挑衅,并不出手。
带到更近,聂武序方才停了脚步,朗声说道:“此间绝地,尔等若降可保性命!”
魔人又笑,投石来戏,那石头打在盾牌上,砰砰做声。
“如此,莫怪我们多伤人命……”
此刻,未雨早已准备充分,借着聂武序高声说话之时,凝灵吟道:“飞沙走石!”
法言去处,灵气旋斗而下,打着转径去魔军头顶。
此刻所有魔人都盯着山下和聂武序,对于他们头顶的异动还没有察觉。
“那是什么?”聂武序指着旋斗喊道。
他这一提醒,二境们最感觉到来自头顶的灵气异动,不自主抬头看去……
趁他们分神这一瞬间,聂武序把未雨挟在腋下,反手持盾,飞也似的向回跑去!
即便有风而来,也需要时间酝酿。只这一抬头、一低头、一搭弓的功夫是远远不够的……
天下有人比箭跑的更快吗?
有,三境武修。
聂武序没跑几步,就有无数的箭枝朝着二人倾泻而来!
盾牌虽大,却不足以将二人尽数护住。聂武序虽是二境,却也不能带着个人去躲箭……
未雨刚刚用完法言,本就有些脱力,被他“反复横跳”般的逃脱直接给晃晕了过去……
接应的人终于到了,七手八脚的将二人拖回阵中,用盾牌死死护住!
此时,那旋风早已落地,也有手腕粗细……魔军顾不上摆弄器械,当即收拾东西准备躲避。
眼见旋风越来越大,他们只能手拉着手才能不被吹走。
“风向北走!”有人高声令道:“结阵上前,准备破敌!”
未雨的风杀不死不想死的人,却有着无法言喻的妙用。
就像现在,风从南起,逆势向北。只要人族保持好距离,足已打乱魔军的任何计划。前提是别被天上掉下来的东西砸死……
风走的很慢,魔将们有足够的时间组织突围。
舍弃辎重、带着奴修,集军向北……
无论向东或者向西,他们就必须分兵,而且不得不放弃没有战力的奴修。
对于五军来说,首先要让他们放弃地利和器械,留出一路,在层层追杀中让他们放弃奴修,远离水源……
计划很顺利,只有少数被令殿后了的魔军向东西突去……
没有风符的加持,又是逆风,旋风只到水桶粗细就开始减弱。
但是魔军已经无力回头……
未雨醒来的时候,依旧感觉头晕目眩、几欲呕吐。
努力的揉了揉脑袋,将那布偶般的感觉赶走,正看见聂武序躺在一旁,腿上还有七八支箭。
就算他是二境,身体强壮,也绝抵不住灵箭。
“倘若……南军正攻,也许会好一些?”
未雨问。
同样的问题,不久前他刚问过。
聂武序微微摇头:“若能不死人,自然最好……”
若两军交战时,异象正来,魔军轻退不易,必然死命突围,反而不会向北。
这也是聂武序想让未雨出手的主要原因。
无论前事如何,他始终是一个有底线的人。
“谢谢!”
未雨道。
聂武序笑笑:“魔军已远,你也安全了,我也该去疗伤了……说实话,扎着几根签子总感觉不太舒服……”
又回青莲营,韩玉蝉果然没有追敌,正指挥着人收缴战利。
见未雨过来,问道:“魔人大势已去,咱们要不要去捡一些回来?”
未雨喜欢战利、喜欢军功她是知道的,眼下确实是很好的机会。
看着夜幕投下,未雨果断摇头:“向北延绵,不知深浅,风险太大了……我还是觉得吃饭睡觉更要紧一些!”
韩玉蝉大笑:“一日三变的未将军,这次会不会再改主意?”
不知道的事,总忍不住去猜。若是已经知道的事,谁还会浪费心情去琢磨?
戈谷之战,文修收益惨淡,却总好过“未知之数”。
书山太薄,实在经不起折腾。
喊杀声渐远,终将再听不见……
从诱敌深入到围点打援;从奔袭劫粮到阻援重围……没有人会相信临近冬侵,五军会如此疯狂。
正如聂武序若说,奴修才是魔域的根。也只有这样的大仗,才会让魔人真正感觉到疼……
人族已经很久没有打过这样的大仗了,就连决战也是不能比的。因为决战时,奴修只会在帅台之后。
这一场风,数万奴修都将随风而去……
以救人为目的的杀人,你可愿意做?
救一人、杀一人,可算的上对等?
再回营地,热汤、暖床,也终于让人从冷冰冰的空气中苏醒过来。
“道是冷的,无论多少人走,也从不会更暖一分……不是吗?”
灯芯望着未雨,问道。
修者、魔人、灵兽……热血永远只流在自己身上,然后冷结成刃,去往别人身上。
未雨望着壶,咕嘟嘟的冒着热气:“沸水渐少,不是吗?”
这世间能长久的,大多是无用的。但凡是有些用处的,只会越来越少。
所以,道不知而久远。
“生而有用,是本能吗?”
灯芯倒了一杯水,问道。
生而有求,是本能无疑。被需要是本能吗?
未雨想了很久,始终没有答案。
趋利避害,道之所在,可谓生也。被需要,利之所在,存于道。
如同奴修和魔修,都是道衍,又该怎么称道呢?
“万物有缺,合则为道?”
灯芯笑着把水递过来:“相公,要合道了!”
未雨顿醒,再不惆怅。
道是冷的,无论多少人走都不曾有丝毫改变。
人是热的,也只有越冷的时候才能更近于道。
知虎口之羊,当知羊腹中草。法而向恶,可有无辜?
我非善人,空有忧思。
待到天明,军部早有令来:青莲营回城休整,以待决战……
直到此时,青莲营才终于从这场延绵多日的大战中脱离出来。
未雨也长舒了一口气。
能活着,把文修们带回去,还有什么是不满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