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觅第一次看到小鱼仙倌这般失态的模样。
他捧着那鲜花饼，狼吞虎咽，倒似生怕有人抢了去一般，一边哭一边吃，才吃了半块，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珠。他痛苦又艰难地吞咽着，锦觅见状，忙倒了水给他，他却只是自顾自地吃着饼，到后来，涕泗横流，哽咽难当，再也吃不下了。
他放下了饼，在墙角坐下，缩成一团，抱着双臂哭泣不止。
“小鱼仙倌……”锦觅心里也难过极了，她拿了帕子，走上前，蹲下来，给他擦着脸。
他哭得让人心碎，泪水像泉一样不住地从那星目中涌出来，嘴里不停地喃喃着：“母神……”
锦觅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小鱼仙倌，对不起，我是听凤凰说，你喜欢吃桂花味道的点心，才做的这些鲜花饼，结果太难吃了，害你哭了，对不起呀。”
“和你没关系……”润玉声音低沉嘶哑，“我只是想到小时候，母神也做过桂花糕给我吃……”
“哦，芷若，不，天后娘娘一定做的很好吃！”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锦觅赶紧改口。
“芷若……芷若……”他念着那个名字。
“芷若不知公子因何妄自菲薄，但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多，公子当珍重自身，切莫因琐事伤怀。”记忆里，那个青衣少女言语温柔，笑容可亲。
锦觅看他有些呆呆的，担心起来，拿着帕子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鱼仙倌？”
两张少女的脸恍惚间重合到了一起，他突然抓住她的手，将她抵在壁间，吻了下去。
临渊台上，废天后见了来人，依然不改昔日高傲的姿态，竟是理都不理，复转了身回去。
“本座的爱妻，如今见到夫君，连礼数都不讲了么？”
“你我如今恩断义绝，再谈不上什么夫妻之谓。”荼姚扔了那琉璃盏的碎片，看着它们随着狂风落入深渊中。指尖在淌血，她却毫不觉痛。
“本座只是将你废黜，你虽失了尊位，却仍是本座的妻子。”太微走至她身后，“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本座奉劝你，趁早断了。”
“哼，什么心思，都比不上陛下的心思——肮脏，卑鄙，无耻！”
“看来，你是从那龙鱼精的口中，听了些闲言。”太微悠然地背着手，欣赏台上风景，“向来聪慧过人的荼姚，居然也会被那卑微的精灵言语所惑吗？”
“你最好马上离开，我不想杀了旭儿的父亲。”荼姚不愿和他共处，转身向殿中走去。
“还好，你还记得旭儿。”太微闲闲地说着，“这天家倾轧之事，素来不少。本座既然可以弑兄，那说不定便会杀子……”
“你！”荼姚停了脚步，惊怒回首，随后不禁冷笑道，“如何，杀了旭儿，然后立那龙鱼精的儿子为嗣吗？”
“田中有稗，不妨一齐锄而去之。本座又不是不可以再娶天后，再纳天妃，再生皇子。”
“呵呵，陛下现在连鸟族都不顾忌了？”
“自然是要顾忌的，这新天后嘛，不妨仍是鸟族公主。”
“穗禾？”荼姚难以置信，“却原来……”
“做不成太子妃，那直接做天后也无妨啊，不然，你以为本座如何轻易得了那《青鸟志》？”
荼姚闭上眼睛：“想不到，我千防万防，竟然栽在自己人手里……”
“荼姚，你错就错在，太骄傲，太自以为是。”太微走到她身边，食指点着她的下颌，“人心易变，只要有了足够的名利相诱，那些所谓情义，不值一提。”
两行清泪无声地从那秀美的脸上流下，临渊台的旧伤似乎又在发作了，荼姚只觉神魂都被撕裂开一样，心头更是痛楚难忍，她喘息着，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想要抓住什么，却全无依靠可凭……
她无依无靠……
太微上前，双臂微一用力，便将她轻易搂入怀中。
他在她头顶轻声说着话，声音飘渺得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你现在只有我了……荼姚……你现在只有我一个了……”
夜神寝宫中，锦觅睁大了眼，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吓得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无广告网am~w~w.
小鱼仙倌这是，在和我灵修吗？啊，不行，我喜欢的是凤凰呀！
小葡萄要哭了，她只想给小鱼仙倌做吃的，可不是想让自己被小鱼仙倌吃了啊！
正要放声一哭的时候，却感到眼前那人松了口，也松了手。
“走！快离我远远的！”他向后退了一尺之地，“我只会给你带来祸事！不想死就赶紧走！”
“小鱼仙倌，你……”
“快走！死了一次还不够吗！你还要送死去？”润玉怒道，“别来沾染我，谁对我好，谁死得快！”
锦觅愣了一会儿，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她这样一哭，润玉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你……”
“你们都讨厌我，不要我！我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碰上只乌鸦还天天算计着要吃了我这个果子，以为小鱼仙倌是尾好龙，结果小鱼仙倌也欺负我，吼我，呜呜呜……做果子真命苦，没人疼没人爱！我不如死了算了！”
“觅儿，我，我不是……”润玉想解释什么。
锦觅偷偷从指缝里看到他愧疚的样子，心下暗喜，哭得反而更大声：“我笨，做什么都招人嫌弃，辛辛苦苦做的鲜花饼，都让人吃得恶心到哭，我做果子太失败了！我不活了！”
“觅儿，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要是拿我这个果子当朋友，你就好好吃饭，不要再伤心了好不好？”锦觅止了哭，眼泪汪汪地看着润玉。
“好，好，我吃，我吃。”润玉拿起鲜花饼，吃了起来。
“好吃吗？”
“好吃，好吃极了……”他忍不住又落了泪。
刚才，所有前世的执念，关于锦觅的执念，似乎都在那一吻里灰飞烟灭了……
锦觅不是芷若，他想要吻的那个人不是她，甚至也不是芷若……
她没有竹实的清甜，也没有醴泉的甘冽……
润玉再也欺骗不了自己——他爱荼姚，爱得痛不欲生，爱到无法自拔，即便她亲手杀了他的母亲，他依然爱着她。
那样可悲而无望地爱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