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曾受涂山氏之恩，这多年来，更是目睹月下仙人为太微逼迫，乔痴作呆，含羞忍辱。是以在陛下即位革新之时，受月下仙人之命，按兵不动，又于日后暗中联络火神，以图进取。自古忠臣不事二主，臣心念旧恩，为臣怀贰，甘受鼎镬之刑，但求陛下念在叔侄情分上，能网开一面，令月下仙人得终天年，则臣虽死无恨！”巍巍天机府中，武德星君俯身再拜，叩首出血。
“星君为人勇武正直，只是这私恩与公义上，却着实糊涂。”润玉喟然道，“君以武德为号，可知武有七德？”
“臣不敢忘，武有七德，乃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注1）
“不错。星君重情重义，固然是好，但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岂可妄兴屡作。本座应天顺人，既为六界之主，当以黎庶为念，前番父帝之事，尚可念君各为其主，不加之罪。而今次星君又欲兴兵犯上，如此，暴如何禁，民如何安？本座不可以再姑息。来人……”
“陛下！”一身金甲红袍的将军未曾通传，便如风般奔入殿中，躬身行礼道，“臣弟旭凤，求陛下贷武德星君一死，看在多年辛苦上，令其戴罪立功！乞陛下开恩！”
“旭凤，你辅佐朕躬，平定祸乱，自有封赏，但是这求恩之事，还是免了吧！”
“臣弟不敢恃宠求恩，只是此事若无武德星君，臣弟也难以取信于叔父，靖难定乱！星君犯有大罪，倘若陛下宽容，一则显天恩浩荡，二则安群下之心，三也可洗去臣弟谋反嫌疑，还臣弟一个清白，更彰陛下殊量，求陛下恩准！”
“火神不觉得，若是此番诛杀星君，更能显自身之清白吗？”润玉不疾不徐。
“陛下，敬老重贤，上下平安，也是母神之愿……”
“……罢了。”天帝叹了口气，长袖一挥，“武德星君听旨！”
“臣在！”
“尔协同谋逆，本应大辟！姑念辅佐两朝，多有苦辛，天后心怀仁厚，亦劝本座加恩，本座今嘉纳贤后与火神之言，贷尔之死，谪为四品仙将，位居燎原君下，专司戍守忘川天魔交界，戴罪立功，以观后效，尔其钦哉！”
“臣谨奉钧旨，谢陛下隆恩！”武德星君感激无地。
旭凤总算放下心来，座上的天帝看着他，微微一笑。
“想不到你能这样心领神会，尽力助我。”两兄弟在九成宫后园中同游，恍惚之间，润玉想到了那年二人共饮的时候，终于还是说出了盘踞心头很久的那句话，“多谢你，旭凤。”
“兄长客气了。”旭凤饮下满满一杯桂花酿，“这些时日，多亏兄长送来天材地宝，又命岐黄仙官用心为我诊治，旭凤这才逐渐恢复元气，而且……有关灵犀蛊和锦觅之事，前次是我误会了你，这里还要向兄长赔个不是，请兄长原谅我那时孟浪了。”
“哈哈，说哪里话，这世上与我血脉相连之人，仅剩下你，我如何会不珍惜我二人的手足之情。”润玉见他意气甚豪，又为他斟上一杯，道，“不过前日你怒气冲冲而去，我还以为要说服你，需要费上好大力气，想不到你这么快便见机行事，而且安排得妥妥帖帖，委实出乎我意料之外。”
“那么，你应该谢谢母神。是她托人传话给我，我才决心站到你这一边的。”
“她……她说了什么？”
“她托奇鸢告诉我，火水未济，辨物居方。”旭凤道，“此乃未济卦，火为我，水为你，火处水之上，未济，乃是告诉我不宜妄动，争位不利，当审时度势，分辨利害，处以正道。而未济卦又云：小狐汔济，濡其尾，无攸利。当我接到后来叔父的利诱密信时，我才明白母神的意思，小狐无利，所指的正是叔父谋逆之事不成了。”（注2）
“母神……确是让她为我费神了。旭凤，你……”润玉欲言又止。
“兄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旭凤放下酒杯，“我虽一心忙于兵事，于人情世故上分心极少，却也不是混沌无知。父帝已经身归天地，而他对我外祖父，对我母族，对我母神所作之事……确令人扼腕切齿。如今人既云亡，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母神能够康乐安泰，度过余生。至于你所顾虑的……若她愿意，我亦不会反对。”
“当真？”一滴桂花酿从杯中跃到了玉盘上，润玉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个骄阳一样的少年笑着点点头，道：“我失望不打紧，重要的是，你千万不可让母神失望！”
“当然！润玉愿立上神之誓！此生绝不负她！”润玉欣喜若狂。
“这些话，或许你当面亲自对她说，更好。”旭凤举起酒杯，显出儿时才有的狡黠神气，“但是话说在前头，将来我和锦觅有子，他也只能唤你伯父！你不要打旁的主意！”
“哈哈哈哈，火神殿下可真会未雨绸缪！”
兄弟二人正说笑间，忽然有郎官未经通报便飞步奔向天帝御前，口称急事奏上。
润玉斥道：“何事如此慌张！”
郎官不得已，附耳上去，低声说了什么。
天帝神色陡变。
修葺一新的紫方云宫，繁花似锦，明月无边。
晚间，双成正为天后卸下钗环，仔仔细细地梳理长发，就听到环佩叮当之声，紧接着，天帝陛下怒不可遏地闯进了寝殿，厉声质问道：“是你在金丹里添加了浮梦丹，令月下仙人前尘尽忘？”
【注】
1、武有七德：
“武德”一词，最早见于《左传.宣公十二年》，楚庄王言：“武有七德”，即“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亦即正义之战争应是禁止□□、消弭战争、保持强大、巩固功业、安定百姓、调和大众、丰富财物的。
2、未济卦解说：
《未济》：亨。小狐汔济，濡其尾，无攸利。
火水未济，辨物居方语出《易经》：火在水上，未济。君子以慎辨物居方。
卦辞中有小狐，正与丹朱本体暗合，喻其图谋不轨，终无所得，是荼姚传递给旭凤的暗语。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读者，先注册个会员好吗，注册会员能更好的体验小说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