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男人一直疯疯癫癫地坐在炕边,偶尔清醒的时候也只是红着眼眶直叹气。
晚间,夜幕降临,整个村庄更像是死掉了一般悄无声息,师文站在门边透过玻璃观察小院,鱼嘤嘤也被告知不许乱跑。
林春池听着外头凄凉的风声,拔出长刀仔细擦拭,归藏冰凉的刀息抚上男人额头,男人突然怔住。
尔后他突然低声说,“闺女,叔想起来后院有个地窖,专门用来存放过冬的白菜萝卜。”
林春池闻声看去,见男人难得的清醒过来,便走上前去,轻声回道:“怎么了?”
“你们,你们藏进去吧...”男人似乎要哭了,哽咽着,“你们和我女儿一般大,我不想看着你们死...”
男人双手捂着头,十根粗糙的手指紧紧攥住自己的头发,不多时,眼泪便掉落下来。
“叔你别怕,”林春池怀念那个被男人小心盛出来的馒头,是以眼下心里也有几分酸涩,“我们是道士。”
因为知晓玄师的人并不多,索性就以道士自称。
“我们会驱鬼,你将这几日村里的异常仔细回忆回忆,”林春池小心地扶住男人瘦削的肩膀,蓝色的衣服似乎是某个工厂的工作服,洗的发硬,可比这衣服还硬的是男人嶙峋的肩骨。
“有我们在,不会再有人发生意外。”
男人颤抖着抬起头,他并不相信林春池的话,可仍报着或许有希望的心态,干涩发白的嘴唇终于张开。
“半个多月前,村口小吴家的小白猫,突然消失了,那猫长得漂亮,全村都认得,消失了三天后...一个晚上,那猫拖着细长的肠子,上了炕...”
男人说到此处,突然被屋外的风声吓了一跳,打了个冷站后,他决绝地撤回目光,发了狠似的继续对林春池说:
“当晚小吴挨家挨户敲门,问是哪个鳖孙子霍霍了猫,我们都被吵醒,看到了那只猫吓人的模样,谁能承认呢,这事便任由小吴大闹了一通,就过去了...”
“可一天后,小吴便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他家那只肚子破了大洞的猫,本应被黄土埋掉的猫,突然又出现了,肚皮上...肚皮上缝着小吴的脸...就站在村口的墙头上。”
林春池深吸了一口气,仅是听人口述,便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们都吓死了,想着是不是有什么变态杀人狂,就想报警,可电话打不通,我们就让村里刚买了车的刚子去找警察...”
“当天晚上,刚子的头便悬挂在村口!”
男人狠狠揩了一把眼泪,积攒已久的愤怒陡的爆发出来,“王八羔子,就是有鬼,从那之后,村里那种变态动物越来越多,死的人也越来越多,那些东西见人就咬,真是造孽!”
“那您说的吃人?”
林春池给男人递了张纸。
“刚开始时,我们自发组织人去村里搜捕,变态杀手没发现,倒是在村西边的老井边上发现了一堆人骨...头骨,手指骨,还有血沫子...”
“这不是吃人是什么?谁也不敢出门了,都缩在家里...等死!”
“这段时间没有外人到这里来么?”
林春池瞥了眼被风刮得砰砰响的窗户。
“有,来探亲的,来收玉米的,都死了。”
男人猛地跳到地上,冲着窗户怒吼,“来啊,杀了我啊,狗娘养的杂种!”
男人浑身不断抽搐,拳头攥得格外紧,俨然是到了崩溃边缘。
师文溜到男人背后,一个手肘将其击晕,扶到椅子上坐好。
“来了。”
话音刚落,小院门口便响起吱吱啦啦的挠门声,数量众多光是听声音便令人头皮发麻。
“我怀疑那个识种附身在村长或是有官职的人身上,”林春池捞起鱼嘤嘤,低声说着,“村西边的老井附近。”
师文点头,将屋门推开个小缝,顿时那挠门声更响了,甚至夹杂着淋淋的水声。
空气中,血腥味渐浓。
“老二,开门!”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憨厚的声音,挠门声在同一时间消失,仿佛刚刚只是幻觉一般。
“咚咚!”
敲门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突兀。
“老二,你在家么?我是刚子,给你送点东西!”
林春池感觉后背陡的一寒,刚子,不是死了么?
“老二!”
声音开始沙哑起来,若洪钟般远远传开。
师文无声地指了指院墙,尔后身影一错跃了上去。林春池见状,将手上的连山铃摘下挂在房门处,再次检查屋内的男人还在昏睡,抱着鱼嘤嘤也飞上墙头。
二人动作分外轻缓,是以并未发出什么声音,待林春池在墙头上站定,往下一看,顿觉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从铁门处到长长的土路上,密密麻麻地都是形状各异的动物,有长着人眼的肉鸡,有被油腻肠子缠起来的猪,更有长着人脚倒立行走分不清是什么东西的怪物...
它们静悄悄地站在原地等待着,空洞的眼睛齐刷刷看向铁门外的那只大鹅,雪白的毛发被血迹沾染湿透,细长脖子上架着个腐烂的人头。
从那青黑的唇中,传出憨厚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情真意切。
“老二,快开门啊!快开门!开门!”
鱼嘤嘤颤抖一下,扯过林春池的衣袖遮住眼睛。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动物涌来,几乎要将那铁门给生生挤开,师文颠起一块石子抛了下去。
石子落地,整条街的动物齐刷刷地抬起头,行色各异的恐怖眼睛全部对准墙头上的两个人。
“去西边老井。”
师文又挥下一刀,彻底将所有动物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林春池不敢耽误,地上已经没有落脚之地,便在房檐墙头上急急掠过,师文断后,两人速度极快,不多时便出了巷子。
地上的动物们似潮水般拥挤在一起,全然没有痛感似的叠起罗汉,宛若一个个黑色粒子在夜色中疯狂蠕动,近乎要追上师文二人。
踏在房顶的脆响,街道上潮汐般的动静,都无法激起村民一丝好奇心,个个门窗紧闭,像是一栋栋死宅。
疾风从耳边掠过,林春池辨别好西边的方向,从三层高的小楼上一跃而下,阴动呼的凌空而出,恰到好处地托起她的身体,利落干脆地抵达临街的矮房上空。
再看师文便要缥缈许多,炽烈的阴动团团卷卷近乎要将她的身形笼罩起来,时隐时现,总是会突然出现在林春池附近,那股归藏阳刀的气息却紧紧锁在林春池身上。
感受着腰间长刀隐有遥相呼应的意思,林春池也是惊奇,这还是阴阳双刀第一次有反应。
来不及细想,林春池再次提速,脚下无论宽窄的道路上,不断有动物爬出来,有些缠绕扭曲在一起,渐渐变成了高大的怪物肉-体,速度极快,几次都险些追上她。
终于,林春池感觉鼻尖的血腥味浓郁到黏稠的地步时,她发现了又一幢点灯的二层楼房。
房屋逐渐稀少的西边,这泛着灯火的楼房就像是风雨交加的海面上一座醒目的灯塔,林春池再次确定好确实是西边后,正准备过去。
脚下却突然蹿出一个瘦小的身影——一只双目赤红的黄皮子,呼吸间便长得与成年人差不多大,张开满是人类牙齿的嘴,粗壮的尾巴在身后拖出一道残影。
这黄皮子的实力明显与街上那些不是一个层次,周身隐被黄色雾气笼罩,一双赤目极人性化地眯起来。
长刀出鞘,林春池脚尖微旋,转瞬间与这人性黄皮子过了两招。
有点难缠,实力大概与贾诩齐平,林春池不畏惧,但短时间内无法摆脱。无广告网am~w~w.
脚下黑色粒子般的动物正蜂拥而来。
还未等林春池再挥一刀,师文突然出现在她身旁,从她怀中将鱼嘤嘤一把拽了出去。
手指缠绕在白线上,灵活地一绕,白线顺势脱落,没有丝毫犹豫,师文将鱼嘤嘤丢进了脚下疯狂的动物群中。
鱼嘤嘤小小的身子顷刻间便被淹没。
“别惯着它,我们走。”
师文拉起林春池的手,冲向那亮着灯火的楼房。
黄皮子一声刺耳的嘶鸣,抬脚便要追上来,可下一秒它的身体便被一只青白的巨手攫住。
它艰难地扭过头去看——
只见脚下蠕虫般滚动的动物群中,伸出一只细长的手臂,尔后一个皮肤青白的瘦高人形怪物缓缓站起来。
怪物的肩膀上,身体上挂满了凶恶的动物么,它们露出尖利的牙撕咬啃食,可怪物像是没有感觉一般,只是轻轻一挥将其拂落。
黄皮子目中凶光大胜,周身猛地涌出浓郁腥臭的黄色气体,虚虚浮浮地缠上怪物的口鼻,威力之大甚至令怪物身上的动物都齐齐坠落。
而青白皮肤的怪物只是俯下身子,冰冷空洞的眼球死死盯着黄皮子,阴风四起,怪物咧开嘴角,露出一排排紧实的锋利牙齿。
“嘤。”
黄皮子眼前一黑,剧痛袭来,晃过神来时已在怪物的口中,尖锐的牙齿毫不费力地将它撕碎,伴随着喉咙吞咽的声音,它在极端惊恐中失去了意识。
无数只凶悍的动物残躯前赴后继地攀爬上怪物的身体,怪物侧头看向消失在远处的两个人。
湿润的长舌在唇边刮过,怪物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