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仪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解释。
下意识地便说了出来。
师文闻言,似是满意地微微一点头,又将帘子放了下来。
此时,许静已经发话,叫屋内的保镖都退出去等着,帘子外安静下来后,林春池将帘子摘下来。
如今小小的民宿前厅就剩下些自己人。
“说吧,你的感受。”
林春池不着痕迹地露出腰间长刀,成功得让月仪的眉头皱了起来。
“没什么感受。”
月仪偏过头,一副什么也不打算说的样子。
许静见状,正要去劝,便听林春池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说也行。”
说罢,她耸了耸肩,鱼嘤嘤心领神会,缓缓滑下来,低着头,刻意做出阴森的模样,一步一步走向月仪。
“你真是...”
月仪脸色又煞白起来,嘴里变着花样骂林春池无耻,直到鱼嘤嘤一只小手搭上了床沿,她才一抬手。
“我说。”
话音刚落,鱼嘤嘤嗖的一下挺直了腰板,老板模样大摇大摆地走到林春池身边。
月仪的语速很快,大概是不想让众人有插嘴的机会,连珠炮似的全盘托出。
事情大概就是。
月仪拿回那个佛龛开始,便有些异常,她只觉得自己非常喜欢那佛龛,喜欢到想时时都能见着。www.tuxu.org 不格小说网
所以才会放一尊小佛像进去,这种喜欢是潜移默化的,甚至是驱赶着她做出一系列异常举动,而诡异的是,知晓这件事的身边人,同样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仿佛默认了月仪的所作所为是理所当然的,甚至还会提供一些帮助。
唯有出差一个月才回家的月豪发现了不对劲,可谓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众人这才发现,月仪的行为透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
强行干预下,惊觉月仪似乎已经离不开那佛龛了,旁人打开那佛龛她便觉得不舒服,拿走佛龛时更觉得万蚁噬心气血倒流。
林春池走上前去,想要掀开那黑布瞧瞧。
不想黑布却被月仪的手指紧紧扣住,抬头,对上了月仪有些慌乱的眼睛。
她的心里是害怕这佛龛的,但某种东西驱使她做出了保护的动作。
“我不拿走,就看看。”
林春池放低声音。
“我...”
说及此,林春池一顿,将师文拽了过来。
“她是专业的。”
几番拉扯下,黑布终于滑落,露出一个红棕色的方盒子,确实精巧,物件本身规格不大,是以上头每一寸的木雕和木扣,都显出几分巧夺天工的意思来。
林春池和师文同时将手指放在佛龛上头,刺骨的寒意,蛰得她们指尖一缩。
仿佛寒冬腊月一块置于室外良久的寒铁,寻常人碰一下都受不了,月仪却整日捧在手心。
“打开看看?”
林春池提议。
月仪深吸一口气,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将木盒上的双扇木门打开。
里头大致就是寻常佛龛的样子,但三个壁面皆是以朱红小楷篆刻,摆放佛像的台面透着润亮光泽,隐有香味传出。
单是看这佛龛,像林春池这样不信佛的人都忍不住赞叹一句漂亮,月仪又如何能抵得住这诱惑?
再看那尊小佛像,并无异常,只是在这朱红冰凉的盒子里,那嘴角的弧度也显出几分渗人来。
师文将手指探进去,轻轻搭在佛像的身上,停顿了一会儿。
“佛像没问题。”
那问题便出在这佛龛上。
鱼嘤嘤和蒋音也围上来,看了一会儿后鱼嘤嘤甚至还将小手放在了佛龛的门上,来回摩挲,爱不释手。
见状,林春池微微一愣。
这佛龛,鬼物喜爱?聚阴?
还是说仅仅是...被阴阳蛊制造出来的鬼物喜爱?
敲了敲那木盒子的壁面,实心的。
林春池打量着这朱红的小佛龛,突然想起了有关于佛龛的一些说法。
诸如摆放方位的讲究,还有里头供养佛像菩萨金刚之类的讲究...
其中有一条,也是林春池无聊时翻书看到的,便是佛龛背后一定要靠着东西,墙壁之类的,但最好不要靠在厨房厕所的墙壁上。
因为菩萨不喜这些脏物。
目光下移,林春池看着那佛龛,由月仪手捧着,双门向外,看上去倒像是靠着月仪的身体。
思及此,林春池心中起了一个念头。
虽说当时看到那些讲究时,并不怎么仔细,但至今仍还记得,就说明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于是林春池伸出手,按住佛龛的顶部,给了月仪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尔后手下用力,轻轻拎起那佛龛。
往右手边转了半圈。
佛龛仍在月仪手上并未离开,只是改变了一个方向,按理说不应有什么问题。
但月仪身体却突然一僵,像是被吸附着一般凑到佛龛后面,跟着佛龛转了半圈。
果真如此。
“寻常佛龛背靠墙壁,但这佛龛却用你的身体为靠,”林春池缓缓说,尔后又推测道:“或许从你第一回捧着这佛龛开始,它便缠上你了。”
说话间,师文却突然手掌一握,原来是方才月仪转动身体时,自佛龛中冒出一缕浅淡的黑色烟雾,链接着佛龛与月仪的胸膛。
烟雾被握住后晃动几下便要散去,怎料师文掌心涌出一撮鸦黑火焰,并不烧灼,而是虚虚地将其围起来。
烟雾宛若受惊的细蛇般挣扎起来。
与此同时,月仪猛地捂住心脏,嘴巴长得很大,似是喘不过气来。
师文连忙松了手。
月仪这才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窒息感令她苍白的脸颊上泛起红晕,却更添了几分病态。
林春池鼻尖微动,神情变幻。
这烟雾的气息,有些熟悉。
为了证明她的猜想,林春池再次转动佛龛,那烟雾果真再次现身。
而这一次,握住它的是林春池的手。
体内被归藏刀洗涤过的乳白阴动流水般涌出来,轻柔地将佛龛和月仪一起包裹住,形成一个密闭的空间。
奇异的是,这次烟雾不再挣扎,反倒是乖顺地躺在林春池手心。
“这是...”
林春池甚至捏起手指揉搓了两下,组织好语言后说道:“这里头,有归藏阴刀的气息。”
那烟雾中,隐隐传来心脏的跳动。
林春池注意到月仪面色如常,便加大手中的力道,想要将那烟雾从佛龛中扯出来。
初时一切正常,但随着烟雾愈发紧绷,月仪又开始难受起来。
见状,林春池并不犹豫,利落地拔刀出鞘,左手握住那烟雾,往刀身上缠了两圈。
归藏乃是鬼物避若蛇蝎的东西,这样一缠,纵然烟雾中存有些许阴刀气息,仍不可避免地剧烈震颤起来。
乳白阴动一分为二,自刀锋倾泻而出,狠狠扑向那诡异的烟雾。
霎时间,佛龛爆发出滔滔阴气,如浪潮般向林春池涌来,很快便在空中形成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凄厉女鬼。
稀疏的头发紧紧贴在女鬼的脑袋上,连那青白的头皮都无法遮挡住,五官都长在各自的位置上,却是倒翻过去的,看上去像是吃了毒蘑菇后看见的幻象,奇诡万分。
女鬼泛着青色的皮肤黏腻地挂在骨头上,毫无血色的嘴唇猛地张开,露出一嘴空空的牙床。上下两排黑乎乎的孔洞里,没有一颗牙齿。
女鬼青黑的眼眶眯在一起,好像是在笑,又好像是在哭。
这一幕室内的玄师皆能看到,唯有许静是个普通人,面对着突然刮起的冷风瑟缩了一下。
见众人面色出奇的凝重起来,疑惑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阿彩摸摸掏出剔骨刀,金珏蹲到柜台后,单膝跪地嘴中念念有词,指尖泛起忽闪的金光,一条条细若蚕丝的金线自柜台下缓缓爬出,静悄悄地涌向月仪床下的空地。
师文不动如山,只是眉头紧了又紧,绷直的嘴角昭示着她此时的心情不是很好。
反倒是风暴中心的林春池格外平静,银亮的刀身映出一片寒光,照射在林春池的脸颊上,多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瑰丽。
“你好,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林春池问。
女鬼漆黑的眼珠子骨碌碌转向林春池,张开骇人的嘴,厚重的声音却仿佛是从天际传来,颇有些悠长的意蕴。
“放肆!”
话音一落,女鬼的瞳孔中金光一闪而过,旋即便有层层金色薄纱似的雾气从佛龛中蹿出,将女鬼包裹起来。
只一眨眼的功夫,眼前这东西,便从一个形状畸奇的阴森鬼物,蜕变成一个佛光闪闪的异象佛,发梢似乎都撒着金色碎纱。
双眸微阖,陡然生出一股大佛的庄严气相。
女鬼双手大拇指与中指捏起,如柴的手腕相抵,手掌一上一下,缓缓做出一个肃穆的佛印手势。
嘴唇紧闭,厚重得分不出男女的声音再度传来。
“神佛之事,尔等也敢?”
闻言,屋内四名玄师互相对了个眼神。
顷时月仪脚下符阵金芒肆起,剔骨刀脱鞘而出,归藏双刀一左一右极为默契地攻向那假模假样的鬼物。
阴风平地起,刀锋彻骨寒。
“抱歉——”
阴动从林春池指缝里溢出,尽数灌入刀身,她的声音清冽,宛若早春晴雪,将那弥蒙禅意碎了个干净。
“神佛不敢问。”
“但鬼祟,归我们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