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花记

《惜花记》

第 135 章 无雪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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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别离道,行人路迢迢。

袒帐问归期,依依不可晓。

叠山高立,日光偏西,冬风凛冽的望城道送别坡下,一辆紫檀银铃、金镂珠幔的马车缓缓停靠在路旁。赶车的是个又黑又莽的黑衣汉子,老远看去就好像一头壮大的熊。只见他勒紧缰绳,吁马驻车,探头左右打量了一下道路,见得无异,方箭步跳下车来。

“这就到了吗?”马车里,传来一个少女轻柔的声音。

接着,纤纤素手掀起车帘暗瞧外面的风景。微风之中,虽看不见她的脸,却隐约可见一方雪白面纱、一段素锦裙摆。

“公子,醒醒,到了。”

少女低声说着,伸手摇了摇坐在她旁边之人的肩膀。谁能想到,她这样一个尊贵少女的轿子里,居然还有另外一个人!

目光可及之处,可见坐在她身旁的,是一个披着黑色大氅、脸上戴着半张玉鹰面具的男子。男子似乎很累的模样,斜着身体,正合眸靠在她的肩上休息,仿佛连日来,他已不知安睡是何滋味。

少女见他没有反应,又不忍心直接叫醒,只好轻轻动了动自己的肩膀。

果然,面具男子猛然惊醒,惶然之间发现自己竟然靠着少女睡着了,惊得慌忙后靠,颤抖着声音拱手道,“在下失礼,罪该万死!”

少女却略略把自己坐正,干咳了一声,“没事,我不怪你。近……近来冬日,进城的人多,出城的人少,我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是,多谢殿下!”话音未落,男子便已最快的速度出了车轿,面具之下,那一双带着血丝的双眼,仍惊惶未定。

黑脸大个见他出来,慌忙上前搀扶。

男子这里一跳下车,便紧着后退两步,恭敬朝马车深深作礼,“多谢公主殿下相助,小人感激不尽!”

少女道:“你身上有伤,不必大礼。公子也不用谢我,我帮你就是在帮父皇,也是在帮我自己。啊,我让人牵一匹马给你,以备不时之须吧。”

“多谢殿下。”男子说话之间始终低着头,保持着应有的恭敬。

女子暗自看了看他,遂伸出玉臂,向后面轻轻招了招手,马车之后便立即走出一个牵着马的奴仆来。

原来,在他们马车后不到两丈的距离,还跟着一队人。队伍里有两个丫环、四个奴仆以及八个护卫,全部都是保护少女的。那牵马的奴仆像是事先就知道一样,一上来就把缰绳交给了面具男子,完了又自觉转身退后,行事分寸有度。

男子十分意外,看着手上的缰绳和身后马匹,惊道:“殿下,这是……”

“对,这是元阗国进贡的汗血宝马,我给你了,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吧。不过,这东西珍贵,整个大洛王朝就只有我这一匹,等回来了,你还是要还给我的?”

男子大为惶恐,“如此珍贵之马,在下……”

“怎么,你想违抗我的命令吗?”

“不,不敢。”男子慌忙向少女再次行礼:“多谢殿下赐马,来日一定归还。”

少女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将车帘放下。

眼看男子翻身跃上马背,“等……等一下!”她突然又叫住了他。

“我借马给你,是因为我记得你的名字,在崇安寺。”

“什么?”男子猛一回头,瞪大了眼睛。就连那黑脸大个,也吃惊得双目圆睁。

“我记得你。”少女的声音有些飘渺,或许是隔了车帘的缘故,“去年庙会,崇安寺浮生河边,有一个人为了救我掉进了河里,昨晚,一看见你我就认出来了。公子,不管你要去做什么,不管父皇对你说了什么,好歹活着回来,总不枉我亲自送你一场。”

……

男子呆住了,高高的马背上,西边的日光在他身后,照出一片朦胧。看着华丽的马车渐行渐远,他骑着这匹名贵的马,向着少女离去的方向恭敬地再次拱手。

如果没有这位善良的公主,或许此刻,他已经死在了皇城之中。

是的,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恍然如梦。以至于此时,哪怕他已经身在城外,也还有一种不敢相信的梦幻。唯一还能让他清晰记得的,只有一件事,他要去凤凰山白鹰寨。

原来,他昨夜持令牌进宫面圣,一入宫门便连着被人下手,差点遭遇暗杀,慌乱之中误入七公主的院子,在公主掩护之下才得已获救。因此,他也断定宫门的禁军都被换成了萧恕的人,皇上表面上还稳坐皇宫,实则已经困如人质。

他向七公主说明来意后,在公主和太监刘启的帮助下,制服了安桂和几个乔装成太监的打手,于延合宫的偏殿见到了病倒在床的皇帝。也因此,才得知原来忠武侯府被抄,是萧恕夺走军令后伪造的圣旨。

大殿下出事之际,皇帝的确悲伤不已,也下过旨。只是,那圣旨上说的是让忠武侯府所有人暂禁家中,待事情查清后再议。可萧恕却擅自篡改了圣旨,又借机夺走军令,将皇帝旨意玩弄于鼓掌之间。而且,他还逼迫皇帝写下禅位诏书,要不是安桂提醒,说先祖有规定,禅位诏书必须由五个以上的重臣在侧方才有效,只怕在忠武侯下狱的第二天,诏书就已经诏告天下了。

另外还有一节,就是“麒麟符”一事,没有麒麟符,便是有禅位诏书也难以服众。所以,萧恕便索性暂且不动,只让人把皇帝严加看守,自己则一意去夺麒麟符。这也才有了无雪在大理寺被抓一事。

而今,凤家出事,他虽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可如果萧恕迟迟拿不到麒麟符,势必会向齐国公府动手,到那时,祖父和凤惜华都会陷入危险之中。这是他和皇帝都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无雪便将祖父最后和他说的话告之了皇帝,而皇帝也将一个重要的任务授命给了他。

……

“大少爷,还是让我跟你一起去吧,凤凰山的路不好走,我担心……”大贵的声音里带着担忧。显然,无雪现在身体,实在不宜再作操劳。

可无雪却摇头道,“大贵,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如今事态紧急,除了你,不知道还有谁能帮我。”

“可您身上有伤,此去要是出了什么事,国公爷一定会杀了小人的!要不,我寻个人去给辰北大师报信,老国公把您交给了小的,小的不能丢下您不管。”

“现在京中人心惶惶,戒严还来不及,寻常人又如何进得府去?而且。”无雪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交给大贵,“你还得去找五殿下,就把这封信交给他,他之前见过你,或许可信你一二分。哪怕,他不相信,也总会思量思量,不至于冒然行事。”

大贵接过信,沉着脸道:“他要是不信,我就打他,打到他相信为止!”

无雪看着他这委屈的样子,不禁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们兄弟的模样,不由笑道,“我知道你不会打他,若是你哥哥,我真就信了。对了,别忘了告诉辰北,请师父下山须得说出‘无难’二字,方才好办。”

“知道了,大少爷。”

无雪说罢,昂头看向刺眼的天空,声音似乎有些沉重,“有些事迟了,最多是改朝换代,而有些事迟了,恐将生灵涂炭。大贵,如果我……没有再回来,还请转告夫人一句话,就说:三月之约,就此为绝。”

大贵听了,皱眉急道:“大少爷,我相信您不会有事,您一定能回来!”

无雪笑道,“当然,此去凤凰山也不过两三个时辰的功夫,我的身体还不至于撑不下去。放心,我会回来的,只是祖父和夫人,还有二弟,就先交由你保护了。无论如何,替我照看好他们。”

说完,挥手扬鞭,朝远远的方向策马而去。

……

另一边,萧恕听闻公主出了宫,慌忙转身上马车,明着是去萧琮府邸,实则是去追公主的车轿。

他突然明白过来,什么禁卫军虎符丢失,不过是有人想借机骗他进宫,一定是他那个老奸巨猾的父皇!幸亏今日有白石群守在这里,要不然,他就中了那个老家伙的计谋了。

安桂一定出了事,否则,也不会有这样的话传出来。说不准,老家伙已经再次把控了内宫,这会子正坐在延合宫等他把人头送上门呢。

哼,真是天真,宫里才几个太监,一个不得见人、又没有军令的空手皇帝,也不过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还能跃上天去不成?

这些年,那个老家伙一心把他排挤在南陵关,想让他在那里自生自灭。如今自己借安桂之手挟持了他,又把皇城的卫军调换成自己的心腹,他一定气得快要死了吧!他终于,也为母妃出了一口恶气!

眼下,虽知这个小小计谋对自己起不了作用,可既然安桂已经被制住,那么这事就得要加快,不能再拖。若等他们真正放出风声去,对自己反为不利。

还有一件事,皇城的禁军尽管都听他指挥,洛京城外的几大主道也被他派人阻断,可没有麒麟符,他始终无法做到名正言顺。且不说如岳国舅这一派的萧琮党不服,收拾起来麻烦,便只看忠武侯府一案,已不知有多少人在议论不平,阻碍他前行了。总不见得,他将这些人都一一杀光,然后再重新组建一个王朝吧?

那样得到的天下,怎有让这些人臣服来得痛快?

所以,要寻麒麟符,他还得再逼凤戢羽一把。否则那小子还以为,抄了忠武侯府、夺回了夫人,他的事就算完了,只顾躲在家里陪娘子,也太过英雄气短。

一路正如此想着,突然感觉马车停了下来。当即问道:“怎么停车了!”

车夫惶恐答:“回王爷,公主殿下的车马在前面。”

萧恕闻言掀帘一看,果见正前方一辆四马大车正朝这边缓缓行来,两个开道的护卫手里举着皇帝令牌,大声喊着“公主座驾,闲人回避”。由于道路有些窄,路旁的行人车马纷纷主动让开了道,唯有萧恕的这辆素布马车还拦在路中央。

“王爷,我们……我们要让开吗?”车夫低低问。

萧恕冷冷看了一眼前方的金珠车轿,又看了看那手拿令牌的护卫,“让吧。”

车夫不由愣住了。若按大洛尊卑之法,萧恕是二哥,公主是小妹,再怎么样也是妹妹让着哥哥。可萧恕却主动给七妹让出了道,这若非是城府极深之人,万是做不到的。

“别愣了,让开,让她先行。”

萧恕冰冷喝斥,吓得车夫赶紧动作,将马车赶到了路旁一处不起眼的地方,给公主的队伍让出了道路。

而萧恕则在暗中观察那护卫手里的金牌,果然是龙头金令。如果他没记错,皇帝的龙头金令统共就只有一枚,而那日兵围忠武侯府之时,他就听凤戢羽提到过金令曾出现在凤惜华一个丫环身上。怎么如今,又到了玉幽手里?

莫不成……玉幽这丫头如此招摇的出来,并非为了祭奠萧琮,只是借此之名瞒天过海,送人出宫。莫不成,是有人进过皇宫了?

想到这儿,他的额头不禁冒出一滴冷汗来。

该死,皇城里里外外明明布满了他的人,有那么多眼线盯着,如何还是大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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