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意眨巴了两下眼眼睛，摸了摸鼻尖，眼中光芒流转，他说：“沁姐，我怎么听着这话有点酸啊。”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骤然从温暖如春的体育馆出来，陈沁被外面的冷风吹得一个哆嗦，抱着肩膀回头看程意，呵呵一声，眯着眼说：“小子，把你那尾巴收一收，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我这不也是为你好嘛，刚才那个小姑娘我都见她几次了，你不会告诉我你没察觉到人家喜欢你吧。”

程意哼哼了一声：“那又怎样？”

陈沁啧啧道：“那又怎样？小小年纪的，郎心似铁啊你，你这样可不行，当心以后找不到女朋友。”

程意咕哝了一句：我又不喜欢那样的。

陈沁没听清，凑近了问：“你说什么。”

程意别开脑袋说：“没什么。”

程意穿了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刚才出来的时候裹上的，羽绒服到膝盖下方，陈沁一低头就看到他小腿上还在光着，伸手去推他：“去去去，回去把衣服穿好再出来，你这样感冒了怎么办？”

“我结实，不会感冒。”

“别说大话臭小子。”

“那我进去穿衣服，你别走啊。”

“我干嘛要走，说好请你吃饭的。”

程意拉着陈沁回到体育馆门内，然后裹着长羽绒服飞快跑回球场旁，还有队友没走，有几个留在场地中垫球，还有几个在旁边收拾东西。

队友见程意回来，叫住他问他晚上想去哪儿吃饭，大家准备晚上聚餐庆祝一下。

程意回头往体育馆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直接拒绝了：“你们去吧，我晚上还有点事儿。”

院队队长陈晨一把拽住程意，示意他回头看观众席，程意回头就看到安可可坐在观众席上最靠近球场一排的位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旁边还有个女孩歪着头跟她说话，应该是在安慰。

“怎么了？”

陈晨瞪着他说：“你不知道怎么了？”

程意反问：“你认识她？”

“人家经常来看我们院的比赛，几次在你比赛结束后上前搭话，我想不认识都难吧？你别说我，你怎么回事啊，人家好歹一个大美女，你刚才那态度是该用来对待美女的吗？”

程意从队友们的一堆衣服里找出他自己的裤子，直接蹬上：“我还想问你们一个二个怎么回事儿呢，你要是喜欢你直接上啊，别扯我。”

“不是……人家不是看不上我嘛，人家看上的是你，你小子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给你打听过了，那可是艺术院的院花儿，音乐专业的。”

“艺术院本来人也不多，能排得上院花也不奇怪。”

“你小子说话怎么这么刻薄。”

程意将衣服穿好，拉好衣服拉链，勾着陈晨的肩膀说：“队长，你呢就别当这个大好人了，打好比赛是正经，晚上你们吃好喝好，我有点事儿就不去了，有机会下次再聚。”

陈队长还在“哎”，程意已经松开手跑了。

陈晨又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安可可，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回到体育馆门口，陈沁在玻璃门内站着看向外面，她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程意过来，笑着指向外面说：“程意，你看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程意走到门边随着她的手势朝外面看过去，可能是因为刚开始下，还没有任何积雪，但暗淡的夜空中被光束打过的地方可以看到一片片如柳絮般的雪花纷纷扬扬飘下。

他们推开体育馆的玻璃大门走出去，迎面扑来一阵冷风，透过领口袖口使劲儿往怀里钻。

陈沁今天穿的是大衣，没有口袋，双手裸露在外，被风刮得手背生疼，只能不顾形象地将双手揣进怀里，微微佝偻着身子抵抗寒风，缩着脖子回头对程意说：“快走，我车在附近停着，外面冷死了，先上车再看去哪儿吃。”

程意快走两步走在她旁边，说：“你请我，我想吃什么都行吗？”

“废话。”

“那别上车了，我想吃学校后门口的那家自助小火锅，49一位，管饱。”

陈沁回头看他：“好不容易请你吃顿饭，你就这么替我省钱？”

“这么冷的天，吃火锅多幸福。”

“远不远，冷死了，远了开车过去。”

程意看着她说：“不远，出了门右拐就到了，而且那儿也不好停车，你手冷吗？”

陈沁跺着脚：“冷，快走快走。”

程意靠近一点，撑着自己的羽绒服口袋给她：“手伸进来。”

陈沁抬头看他。

程意示意她看口袋：“你不是冷吗？伸进来就不冷了，特别暖和。”

陈沁鼻尖已经被风刮得有些红，额前的发丝也有些散乱，她稍许迟疑后，将夹在胳膊下的右手伸进他的口袋，里面暖洋洋地，瞬间驱散了整条手臂上的寒意。

然后程意又直接抓住她的左手攥在温暖的手心，揽着她的肩膀就往前走，笑着说：“快走快走，都快六点了，那家火锅店特别火爆，去晚了恐怕就没位置了。”

陈沁被他带着往前走，走□□育馆门前高高的台阶，没了头顶屋檐的遮挡，空中的雪花一片片落在身上，有的随着北风被卷着往人的脖子里钻。

她瑟缩了一下，仰头去看程意，只能看到他一个线条流畅的下颌，以及微微勾起的唇角。

陈沁感受着周身的暖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程意的所有动作都行云流水，十分自然，也是因为太自然了，让人感觉他似乎是丝毫没感觉到这样的姿势有多暧昧。

或许是她想多了吧，陈沁这样想，如果现在直接避开，似乎显得太过刻意，也有些伤人，程意这些带着亲昵的行为，或许只是因为把她当姐姐了。

如同校园中其他相拥而行的小情侣一样，他们两个人顶着寒风，穿过体育馆到后门的一条路，雪花飘落在两人身上，又因为暖意被迅速融化。

那家店确实离校门不远，但也并不像程意说的那样出了门就到，两人走出校门之后，起码又走了差不多一里地才到。

进了店门，陈沁将手从程意的口袋里抽出来，对着自己的脸颊扇风，觉得这一路走过来虽然顶着寒风，但或许是走得急的缘故，后背上竟然也走出来了一片潮意。

程意搭在陈沁肩膀上的手犹豫了两秒才拿开，插回还带着余温的口袋里，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耳根滚烫，红得仿佛要滴血。

服务员过来带他们找了张桌子坐下，点了锅底之后就离开了。

陈沁身上的热意还没降下去，她将衣服扣子解开，长长出了口气，捏着自己冰凉的耳朵降温。

她的视线落在对面程意的耳朵上，挑眉说：“刚才不知道把帽子戴上，看你耳朵冻得，都红成什么样了。”

程意伸手捏了下自己滚烫的耳唇，另一只手放在桌子下面，微微颤动的指尖暴露了他此时的心境。

他笑了下，没说什么。只是想到那天晚上房旭问他的话：你想和她亲近吗？就比如去搂她，拉她的手？

如果是现在问这个问题，他必然回答得毫不犹豫，想，特别想。

程意在位置上坐下一会儿冷静，又站起来说：“我去拿菜，你想吃什么？”

陈沁也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自助菜品很多，两人挑了不少，一样一样往桌子上摆，等几乎将桌子摆满的时候锅底正好上来，两个人的小锅都是香辣的。

程意又去调蘸料，北方人爱吃的芝麻酱配香菇酱再加生抽又放了蒜泥儿小葱。

陈沁看到端到面前的蘸酱时有点犹豫：“我吃火锅还从来没放过蒜泥儿呢。”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程意睁大眼睛看她：“你还是北方人吗？吃火锅都没蘸过蒜泥儿那是你平生一大遗憾，要不你今晚试试？不好吃了再重新调一份儿。”

陈沁十分犹豫，最后还是烫好一片牛肉，蘸了拌有蒜泥儿的酱放进嘴里。

程意期待地看着她，问：“怎么样？”

陈沁咀嚼咽下，点点头笑起来：“新大陆。”

笑容隔着火锅升腾起的水雾，投入到对面人的眼中仿佛带了一层滤镜一般，又好看了几分。

程意也笑起来，低头涮肉开吃。

两人最后将摆满桌面的所有菜吃得一干二净，吃得满头大汗，陈沁几乎是扶着肚子站起来的。

出了火锅店，外面的风已经停了，只剩下雪花依旧在安静地飘落，好像也没有来的时候那么冷了。

一顿饭的功夫，外面的树枝草地灌木上已经被装饰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陈沁依旧像来的时候那样，一手插在程意的羽绒服口袋里，两人顶着飘扬而下的雪花漫步走回学校。

路上陈沁跟程意说起今天那场比赛上马征说的客场比赛：“你如果面对客场比赛，会有心理压力吗？”

程意想了想，说：“你知道去年奥运会女排1/4决赛吗？”

陈沁摇头。

“在那场比赛里，当时小组赛第四名出线的中国队和另一小组中以第一名成绩出线的巴西队对决。比赛在里约热内卢的马拉卡纳齐诺体育馆举行，当时现场一万多名观众，几乎全部都是巴西人，你可以想象那种阵势，中国队每一次发球都被嘘被喝倒彩，每一次得分都顶着巴西观众为巴西球队呐喊助威的声势压力。”

程意顿了一下，继续道：“据说在那场比赛之前，队员们已经将训练用的球全部放了气，那是背水一战，1/4决赛是淘汰赛，一旦这场比赛输了，她们的里约征程就将彻底结束。当时赛场上的队员们面临的压力可不仅仅是球网对面野心勃勃的卫冕冠军队伍，她们的对手还有现场的一万多观众。当时我陪我妈一起看的那场比赛直播。”

“最后赢的时候我妈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真的太难了，那场比赛看完之后，我妈说，即便最后女排没拿到冠军，这场比赛她们已经向全世界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而最后她们也用实力证明了，她们是实实在在的冠军。一个优秀的团队，心理素质的优秀也是整体实力的一部分，而不该用什么主场客场来断定一个队伍的水平，如果是因为客场而失败了，说明他们还差了点劲儿，还得再练练。”

程意说话的时候陈沁一直看着他，他像第一次跟她说起排球时那样，眼睛中闪烁着光芒。

听到最后一句话，陈沁笑着说：“你小子还真是狂得没边儿了。”

程意说：“不是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嘛，竞技比赛就类似这个武，冠军只有一个，谁都想要拿到，不够优秀的最后总是会被淘汰的。”

两人说着走着，已经走到了陈沁的车旁。

此时的草地和灌木上落了一层素白，但地面上因为地温的关系，而且落雪的时间还短，还没来得及积起来雪，如果照着这个程度下下去，明天早上起来地面上必然会积雪厚厚一层。

陈沁用遥控解锁，伸手去拉车门。

程意在旁边说：“你这就走了啊？”

陈沁回头：“不然呢？”

程意目光左右游弋：“我的意思是说，下雪了，路上滑，你开车有点危险。”

陈沁笑了下，拉开驾驶门坐进去，说：“没事儿，现在路面还没积雪，再晚会儿地面温度降了说不定雪就不会化了，到时候可能更难走，我从你们学校正门那条路走，正好要穿过校园路过你宿舍门口，上车，我送你回去。”

程意自然乐意再和陈沁待一会儿，没有犹豫便上了车。

等车停在程意宿舍楼下时，他只觉得这两分钟时间真的是太快了，体育馆到宿舍的路实在是太短了。

实在没什么理由再赖下去了，程意正要下车，突然想起来什么，又坐回去从右手口袋里掏出被他攥了一晚上的首饰盒递给陈沁，盒子上印着全球闻名的logo。

陈沁疑惑接过：“什么啊？”

程意笑着：“你打开看看。”

陈沁翻开盒子，是一条水晶鱼项链，和之前陈沁在学校运动场上摔碎的那条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样，这条项链的吊坠是一条红色鲤鱼。

程意推门下车，绕过来靠在陈沁这一侧的驾驶门上，说：“锦鲤，保佑你事事顺心，一生平安。”

陈沁想瞪他，最后却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小子，我不是说了不用你还了吗？”

程意说：“这不是还你的，这是我送你的，你不准拒绝。”

陈沁笑了笑，将盒子放在副驾驶上，从副驾驶前的抽屉里拿出来一个卷轴一个盒子给程意，说：“有来有往，海报是给你室友要来的遥遥签名，另外哪个盒子是送你的。”

陈沁笑着启动车辆，对他挥挥手，然后径直离开。

程意打开那个盒子，看到里面的球衣，球衣上的签名正是刚才他提到的那支为国争光的队伍中的队员的。

他捧着一件薄薄的球衣，目光追着陈沁的车屁股，脚下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直到车子一拐被另外一栋楼挡住，红色尾灯一闪消失，他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