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八点——

方可依和班长一起在校门口站着，身上穿的是十一班的班服，她们俩的任务是带那些找不到教室的家长去教室，正巧这时候又有一个十一班的家长看到她们身上的班服问过来，班长带着他离开，只剩方可依一个人待着。

她目光滑过一个个面带笑容和好奇的家长，想起妈妈果断拒绝的话，脚尖轻轻碾了碾地面，不是不觉得委屈，也不是不想她能多看看自己，可是她知道，妈妈已经很累了，从爸爸离开以后，妈妈就一个人扛着这个家。

她曾经怨恨过妈妈，觉得她不爱自己，她甚至吝啬于给自己一个拥抱微笑，后来长大了，明白了，也就学会原谅了，可是还是会忍不住羡慕，忍不住想如果当初爸爸没有选择抛下她们就好了，可惜这是一个假命题。

“方同学，怎么就你一个人？”清脆的少女声打断了方可依的思绪，她下意识扬起笑脸，等看到面前的人时，哪怕是她，也忍不住愣在了当场。

林宛见她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自己的母亲，顿时皱了皱眉，不太高兴道：“你讨厌我也不用对着我家人摆脸色吧？”

林母本是觉得这女孩有几分眼熟，心里正想着是在哪里见过，一听林宛这话看方可依的眼神带了点不喜，“你欺负我女儿了？”

“妈，你在说什么啊？”林宛嗤笑了一声，“走了，班主任他们还在教室等着呢，跟她耽误什么时间？”

说完，她递给方可依个轻蔑的眼神，拉着林母离开。

方可依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攥着，指甲在掌心印下几个鲜红的印子，她紧紧抿着唇，用力压抑着翻涌的情绪。

“你怎么了？”班长送完人回来看她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眼看着下一秒人就要昏过去的样子，顿时大步向前扶住她的肩膀，“生病了？我送你去医务室。”

方可依没有拒绝。

医务室里的医生正坐在柜台边看电视，听见脚步声抬头扫了眼，顿时站起来让班长把方可依放到椅子上，然后两步绕过柜台，“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您赶紧给她看看吧。”班长道。

医生蹲下身，看着垂着头的方可依，“是哪里不舒服？如果严重的话我就开个条子，你们去医院检查一下。”

“没事，”方可依的声音都在抖，若是往常，她说不定还能露出个笑容反过来安慰一下他们，可是现在她连说话都觉得很难，她看向医生：“麻烦您给我开个证明吧，我得出去一下。”

医生看她这样子以为是老毛病，她才会这么淡定，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起身拿了本子，快速给开了个证明，拿给方可依，“出去好好看看，虽然你们还年轻，但是也要多休息休息身体，身体好学习才能好，不能仗着年轻就可劲儿糟蹋身体。”

方可依点点头，班长扶着她出了医务室，“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方可依摇头，“我不严重，只是……一时间没有缓过来而已，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我自己去，你记得和班主任说一下。”

班长不信，她这脸色白的跟纸一样没有一点血色，她不敢放她一个人走，“还是我送你去。”

“不用了，”她语气很坚定，“我自己可以。”

班长看了她一会儿，叹气道：“那我送你到校门口吧，对了……用不用和明琛说一声？”

他们俩的事情班上没人不知道，方可依不用她送，说不定愿意明琛送她去。

“不用告诉他，”方可依没说为什么，班长也没问，这段时间林宛追求明琛追求得轰轰烈烈的，她猜两人应该是闹矛盾了。

是以她点点头，扶着她到了校门口，在门卫室做了登记，把方可依送上车她才又回到早上站的位置。

方可依报的地方不是医院，而是她家的小区，妈妈去了律所，知道她不会回来，方可依还是把门上的安全栓给扣上了，她知道虽然妈妈会和她说以前的一些事，但是妈妈绝不会喜欢自己主动去了解那些事，那是她心头的疤，她想让方可依知道她受的委屈，可是她不会愿意方可依亲手撕开她的伤疤。

方可依小心推开父亲书房的门，这房间一直没有锁，但是从他去世以后，妈妈就另外收拾了一个小房间做她的书房，没有用这里，至于没有锁上这里的原因，方可依觉得应该是不舍和不甘心吧，她无意撞到过几次妈妈在爸爸书房里哭，她爱他，但又恨他的抛弃。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她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小心拿起了桌角的相框，因为照片拍的时间太久，已经有一些微微发黄，这是一张毕业照，照片没有现在拍的那么清晰，可是还是能看清人的长相，她目光滑过一个个人的脸。

林宛旁边那个女人她见过，爸爸有的时候她已经八岁，她已经能记清楚人和事，她无比确信自己见过那女的。

最终，她目光落到第二排中间的一个女生脸上，虽然看着年轻很多，虽然时隔二十多年，但她的五官轮廓没有变，方可依又仔细看了几遍，确认她和刚才在校门口看见的那个女人是同一个人。

她深深呼吸几次，稳下心神，把相框小心放回原处，又仔细调整了一下角度方向，然后离开书房，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从书桌里拿出一把钥匙，蹲下身打开书桌下面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个样式老旧的按键机——这手机是她爸爸的，妈妈那时候发脾气烧了爸爸不少东西，这是她偷偷藏下来的。

她又找出特意配的充电线，给手机充上电，等了一会儿，她按下开机键。

一阵嘈杂的开机声以后，房间恢复安静。

她拿起手机，直接翻到通话记录的页面，最顶上一个号码没有备注，可是方可依知道这是谁的电话，她曾经打过，在听见妈妈在书房哭以后，打电话过去骂那个女人不要脸，可那个女人每一次都是等她骂完再说一句“对不起”，方可依后来就不打过去了，因为太可笑，她知道这个女人不喜欢她爸爸，一切都是她爸爸一个人的自我感动。

她犹豫许久，终还是拨了出去。

“可依？最近怎么样？”语气温柔又熟稔，方可依不喜欢她这种语气，“你在哪儿？”

“……云城。”这两个字她说的很慢很轻，怕刺激到她。

“云城？”方可依有几分恍惚地重复了一遍，忍不住问她：“你当初那样离开，为什么又回来了？”

“……”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开，方可依过了一阵说：“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

“喝点什么？”

方可依刚坐下，对面的女人就笑盈盈地问。

“不用了，”方可依摇头，把放到桌面上，抬眼打量了一下对面的女人，不可否认，她很漂亮，保养的也很好，看着三十岁出头，穿着白色的羊毛大衣，看着优雅美丽，看着她，方可依不自觉想到自己的母亲，她搭在桌上的手攥紧，直接问：“你能和我说说当初你和木秀蓝的事吗？”

木秀蓝就是林宛的母亲。

元白真听到“木秀蓝”三个字，眼里的笑意立刻淡了淡，“你怎么想知道这个？”

“可以吗？”方可依没有回答她，反问道。

“可以，都过去快十年了，有什么不可以的？”元白真笑了下，“事情也没有多复杂，那时候我和她是一个宿舍的，关系很不错，用现在的叫法我们算是闺蜜，林华是我对象，我们高中就是一个学校的，一起考进云政以后就在一起了，那时候为了读书和工作，一直没有提结婚的事，等我们准备结婚的时候我们已经谈了快六年了，可惜，被木秀蓝截了胡。”

她虽然说着“可惜”，眼神却很淡漠。

“所以你就走了？”

“我一开始没想走，另外找了个男朋友，林华也和木秀蓝结了婚，谁知道后来林华孩子都几岁了还要来烦我，他闹完木秀蓝又来闹，男朋友给我闹没了，老板也看不下去，最后把我调到了国外。”

方可依按下暂停键，面无表情地看着林宛，不无嘲讽地说：“听到了吗？难怪你明知道明琛在和我谈恋爱还要缠着他，原来是‘家学渊源’。”

“家学渊源”四个字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林宛脸上，她顿时往前迈了一步，伸手要抢方可依手里的手机。

方可依没有躲，只是有些嘲讽地说：“你敢抢我就报警，你知道抢劫罪怎么算的吗？按我国法律，犯抢劫罪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有严重情节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第一次抢劫，基准刑期是有期徒刑四年，抢劫取得财物，数额超过2000元，基准刑增加六个月，每增加数额1500元，基准刑增加六个月。我这手机五千，抢之前先算算自己要坐几年牢。”

林宛脸色一变，“你别拿这些来唬我——”

“我是不是唬你你可以试一试，”方可依笑了下，“如果你承受的了后果的话，毕竟，你已经十四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