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来的是五六个身穿西装的男人。
估计他们也没有想到推开大门会看到这么诡异的一幕,顿时都愣在了原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姿势奇特的夏初身上。
夏初立在铁桶上进退不得,像一只冒着汗珠的水泥雕像,十分滑稽。
场面一时陷入了难言的尴尬之中。
好在这种对峙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被一声怒喝打破了:“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一个保镖模样的人冲到夏初面前,厉声质问道。
“我……”夏初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颤抖着反问,“你们又是什么人啊?”
看这群人的穿着,怎么都不像是工地上的工人,难不成和她一样,是来看这块地的?
保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朝身后摆了摆头,“是你脚底下这块地的主人。”
“谁?”夏初脚底一晃,差点从铁桶上掉下来,赶紧蹲下扶住桶边,勉强维持住了平衡。
一个男人从人群中缓缓走了出来,在夏初身前两米的地方站住脚步,嫌弃地扫了一眼她脚下的铁桶,微微蹙眉。
这个男人看起来大概五十多岁,穿着深灰色西装和墨蓝色衬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额头上有浅浅的岁月痕迹,眉眼犀利,面容冷峻,整个人不怒自威,散发着强烈的压迫感。
一双黑沉的双眸正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她。
“我是蒋升潮。”
“蒋……什么?你是……”夏初懵住了,她从来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以这种方式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蒋先生。
不过奇怪的是,明明是第一次见面,这位蒋先生皱眉的时候,眉眼间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神态,看得夏初出了神。
“咳咳!”保镖重重地干咳了两声,提醒她收敛一下。
“这位小姐,麻烦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蒋升潮声音里隐隐蕴藏着一股威压,明显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
夏初讪笑一声,“我路过……就进来随便看看。”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很好,”蒋升潮点了点头,侧身对一旁的秘书说,“报警!”
“啊?”夏初急了,慌忙扑腾着从铁桶上跳下来,一把抓住秘书的手腕,“别这样,我什么东西都没拿,就进来看了一眼,不用麻烦警察叔叔了。”
秘书看着衬衣袖口被捏出的五个泥手印,愤愤地盯着夏初。
夏初赔着笑收回手,默默在身后蹭了蹭。
蒋升潮接过秘书递过来的帕子,在额头上轻轻点了点,慢悠悠地说:“那就说清楚一点,你是怎么进来的?进来打算做什么?”
夏初抬起手臂,指向身后的蓝色大门,“我从那里翻进来的,真的没想做什么。”
“私闯施工现场,”蒋升潮将帕子丢给秘书,冷冷道,“这么高的门都能冒险翻进来,还说你没想做什么?”
“小妹,你没事吧!”伴随着一声尖叫,张莫提着裙摆从门外匆匆跑了进来,一把拉过夏初上下打量,“怎么搞的?身上脸上全是土,丑死了。”
夏初拍拍她的手背,正要安慰她,张莫突然问了一句:“你掉进门缝的手机捡到了吗?”
“嗯?”夏初怔了一瞬,立刻反应迅速地配合道,“哦哦,捡到了!”
张莫将夏初揽到身后,转身对着蒋升潮,轻轻挑动眉梢,“呀!不好意思哈,我和小妹刚刚路过这个院子,想靠在门上来个自/拍,结果一失手,手机竟然顺着门缝掉了进来,你说倒霉不倒霉?”
张莫身上的真丝裙子虽然起了皱,高高盘起的发髻也漏了两丝垂在在脸颊,但是整个人的气质依旧是复古优雅的,笑起来眼角有淡淡的细纹,显得十分温柔。
蒋升潮眼中划过一丝复杂神色,没有开口。
“既然手机捡回来了,我们就走吧。”张莫拉着夏初,理直气壮地往门外走。
“等等,”眼尖的秘书突然指着夏初的牛仔裤后袋问道,“那是什么?”
夏初急忙伸手去捂,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卷成一团的平面图被旁边的保镖麻利地抽出来,递到了蒋升潮面前。
“你这个臭流氓!”夏初捂着牛仔裤后袋,恶狠狠地瞪了保镖一眼。
保镖翻了个白眼,“这位小姐,不要凭空诬陷,我是捏着外面的角拎出来的。”
“这设计图是哪来的?”蒋升潮面无表情地掸了掸手中摊开的纸。
明明是燥热的午后,夏初却感到后背一阵凉飕飕,那双鹰一样的眸子里透出来的锐利令人心惊。
同样后背发凉的还有煞白了脸的许秘书,在看清那张纸上的内容时,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夏初松开张莫的手,走到蒋升潮面前迎着他的目光,诚恳地说:“蒋先生,实话实说吧,我并无意冒犯,只是想租您这个院子。”
“租?”蒋升潮眯了眯眼。
这个动作带来的熟悉感让夏初心中一跳,但是她来不及细想,飞快地解释道:“是的,我想租下您这块地,改建成一所……”
“不用说了,”蒋升潮毫不留情地打断她,“我没兴趣。”
夏初恳求道:“您再考虑一下。”
“没有考虑的必要,”蒋升潮不耐烦地挥挥手,“还有,谈合作是一回事,你私闯我的工地是另外一回事。合作的事情我已经给了你明确答复,私闯工地的事情,还是去和警察谈吧。”
夏初被噎得猝不及防,“您大人有大量,私闯工地是我不对,我道歉。不过这大热天的,警察叔叔跑来跑去多辛苦,就不要浪费公共资源了好不好?”
午后雨雾退散后,空气中的热度不断攀升。
夏初原本身体就虚弱,加上刚才的一阵上蹿下跳,这会儿突然脑袋一阵发晕。
她强打起精神,抬手在脸上使劲搓了搓,转身又把刚才那只铁桶抱了过来,坐在桶上一副任人宰割的麻木模样。
张莫扶着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瞪向蒋升潮,“你们这么多大男人,为难一个小姑娘,好意思吗?”
蒋升潮盯着夏初的脸足足看了七八秒钟,强忍着动手擦掉她满脸灰尘的冲.动,冷声道:“问你两个问题,老实回答,今天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
夏初坐在铁桶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您问吧。”
“你叫什么名字?”
嗯?这算什么问题?送分题?
“夏初,夏天的夏,初遇的初。”夏初老老实实地回答。
“夏……初?”蒋升潮的反应有些奇怪,似乎颇为意外,顿了片刻又问,“第二个问题,这平面图是谁给你的?”
夏初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我……弟弟给的。”
蒋升潮紧追不舍:“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夏初抬起眼皮,狡黠地一笑:“蒋先生,这是第三个问题了。”
保镖站在旁边瞪她:“你偷换字眼!”
夏初摊开手掌,无辜道:“你们刚才也没说规则啊。”
蒋升潮蹙着眉头摆了摆手,“算了,让她走。”
夏初走出两步,还是觉得不甘心,回过头巴巴地看着蒋升潮:“蒋先生,您有任何条件都可以提,我是真心想租这块地。”
蒋升潮已经懒得和她多说一句,直接用一个冰冷的背影表明了态度。
张莫拽着一步三回头的夏初出门上了车。
宽敞的房车里,蒋升潮拧着眉毛,手指搭在扶手上一下下敲击着,“去调查一下,这份设计图是从哪里泄露出去的?”
车外空气灼热,车内却似乎被寒流掠过,气氛异常冰冷凝重。
许秘书挣扎片刻,颤颤悠悠地举起手,“这个,恐怕不用调查了。”
“嗯?”蒋升潮锐利的眼神扫过来,许秘书抖了一下,硬着头皮继续说,“前两天,蒋寒少爷问我要了一份设计图,说是想做一下参考。我没多想,就给他发过去了……”
“蒋寒?”
蒋升潮突然联想到昨天那通电话。
难道他要这块地,是为了刚刚那个叫夏初的野丫头?
这小子,品味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不过……这样说起来,刚才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困惑倒是解开了。
在看到那野丫头的一瞬间,他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人----唐静姝。
虽然满脸尘土,但是仍看得出来,这野丫头无论是五官轮廓还是身形个头,都与唐静姝像得出奇。
蒋升潮其实并没有见过唐静姝,一方面是他不屑与那个根本瞧不上的女人见面,另一方面是蒋寒把她藏得太好。
不过,虽然没有见过唐静姝本人,但是想要知道那女人长什么模样,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照片里,那个女人永远是面容苍白、长发披散,整日郁郁寡欢的样子,看着颓废消极,毫无生气。
这个叫夏初的,虽然与她长相相似,气质却全然不同,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和朝气。而且,这个姑娘显然不知道蒋寒和江潮集团的关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那个一根筋的痴情种儿子突然开窍了?
不可能。
蒋升潮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
别人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他是到了黄河,一头扎进沙子里也不会死心。
蒋升潮松开扶手,抓起手机发了一条信息出去----“再给你三天时间,把那个夏初的来历调查清楚。”
“老板,”许秘书小心翼翼地问道,“这片地为什么不能租出去?”
蒋升潮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因为这是筹码。”
“筹码?”
“没错,老子和儿子谈判的筹码。”
孩子不听话,就得让他吃点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