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伤口浅，恢复得比较快，输了三天消炎药就没事了，额头和手腕上的疤痕一时半会儿消不掉，倒也没太大影响。

蒋寒浑身上下缝了十几针，又是输液又是换药，多耽搁了几天。

这些天不分昼夜零距离的相处，将两人之间分离大半年的隔阂感消减了许多，然而眼看着感情刚刚有了一点起色，蒋寒却接到了出院通知。

医生让他先回家静养，三天后过来拆线。

夏初拿着出院手续回到病房的时候，看到蒋寒面色苍白，歪着身子，正扶着栏杆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来不及放下手里的东西，夏初快步跑过去，拍着他的后背问道：“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乱吃什么东西了吗？”

蒋寒匀了几下气息，拉住夏初的袖子，睫毛微颤，一双如漆黑眸紧紧盯着夏初，声音听起来有些可怜无助，“我的伤口还没恢复好，你能不能再多照顾我几天？”

夏初沉默了几秒钟，从他手里拽出袖子，转身去收拾床头柜里的东西，“你回家以后自然有人照顾，用不到我。”

“可是我回去会失眠，又不想把管家他们带到出租屋去，而且……”蒋寒舔了舔嘴唇，“我想喝你熬的粥，特别想。”

装乖卖惨是蒋寒的长项，他垂着眼角、哑着嗓子说话的模样，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夏初毕竟心软，明知他的心思，却还是没忍心拒绝。

她合上抽屉，靠在床头柜上看着蒋寒，问道：“代价呢？”

“嗯？”蒋寒睁大了眼睛。

“三天，”夏初伸出手指晃了晃，“我照顾你到拆线那天，用三次债务抵销，怎么样？”

蒋寒一算，这还什么进展都没有呢，就剩一次了？这种赔本买卖他自然是不乐意的。

“不愿意就算了。”夏初扭身要走。

“等等，”蒋寒拉住她的手，幽幽地说，“你这是坐地起价。”

“没错，就是坐地起价，”夏初笑眯眯地低头看他，“你可以拒绝。”

蒋寒思索片刻，认命地松开了手，“行啊，我同意。”

住院这几天因为蒋升潮的安排，所有探视一律被拒，蒋寒出院的消息干脆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只叫了司机过来帮忙，两人静悄悄地回了出租屋。

坏掉的门锁已经换了新的，房间里也被彻底整理打扫过了，进门时，钟点工刚放下手里的活，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夏初拉着箱子去整理东西，蒋寒换了拖鞋，独自钻进浴室去洗澡。

房间里还是原来的布置，打开柜子，将东西一一收拾妥当后，夏初走进厨房，把钟点工刚刚做好的午饭端出来摆在餐桌上。

“阿初，过来帮下忙。”蒋寒的声音隔着门从浴室里传出来。

听到这个称呼，夏初脖子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丢下盘子，跑到浴室门口使劲拍了下门，“你乱叫什么呢？谁让你这么叫我了？”

“我听阿路说的，”蒋寒的声音听起来含着笑意，“他说你小时候就是这么被叫的。?”

“但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别这么叫我。?”夏初恼红了脸。

“你先进来给我帮帮忙吧。?”

夏初拉开浴室门，抬眼看过去，猛吸一了口气，差点被蒸腾的水雾憋过去，半天才缓过来，“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蒋寒全身上下只穿了条内/裤。

“要擦干身上的水，”蒋寒将毛巾塞到夏初手中，微微倾下/身子，配合她的身高，“医生说了，伤口不能泡水。”

这是实话，出院时医生确实是这么叮嘱的，可以洗澡，但是一定要把水擦干。

夏初接过毛巾盖在蒋寒脑袋上，先将湿漉漉的头发擦了个半干，然后扯下架子上的浴巾，仔仔细细地擦干他全身的水滴。

锁骨、腰背、膝盖……夏初终于体会到了还债的艰难。

吃完午饭时间还早，夏初切了盘水果，打开电视靠在沙发一角，调出一个无聊的节目随意看着。

午后阳光惬意，又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夏初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舒服得直打哈欠。无广告网am~w~w.

她太喜欢这种温馨安宁的感觉了。

没过几分钟，蒋寒走了过来，二话没说，蹬掉拖鞋躺在沙发上，顺势将头搭在了她腿上。

夏初吓了一跳，低头看着他的脸，“你要干嘛？”

蒋寒眨了眨眼，“休息啊。”

这段时间夏初被他的赖皮也磨得没了脾气，没有多说话，抓过手边的毯子丢在他身上，然后就任由他去了。

“阿初，”蒋寒下巴埋在毯子里面，声音有些发闷，“我们聊聊吧。”

“聊什么？”夏初叉起一块苹果放进嘴里，眼睛没离开电视。

“聊聊你以前的事情。”蒋寒用额头轻轻碰了碰她弯曲的膝盖。

从认识以来，他们对彼此的认知一直有偏差，总是隔着一层，从来没有开诚布公地聊过。

夏初将电视音量调小，靠在沙发靠背上，看了会儿阳台外面。

阳光落在树梢上，静悄悄的，调皮的麻雀也难得躲在树下没吵闹。

“我的过去没什么可讲的……”夏初慢慢地说，“匆匆忙忙、糊里糊涂就过去了。”

“可是我想听，”蒋寒将毯子往外面拽了拽，盖住夏初的膝盖，“我想知道你过去所有的事情。”

安静的午后，两个人像一对初识不久的朋友，敞开心扉聊了很多。

夏初细细讲述着她从小到大遇到的那些人、那些事，把所有好的或不好的经历，通通说给蒋寒听。

蒋寒躺在她腿上默默听着，偶尔插嘴问几句。

“你起来吧，我腿都麻了。”夏初讲完了，扶着蒋寒的肩膀将他推起来。

蒋寒乖乖坐起身，凑过去，盯着夏初看了好久。

“看什么？”夏初摸了摸嘴角，以为有水果渣。

蒋寒眼睛里充斥着各种情绪，却没有如往日那般激动，而是平静地抬手将夏初抱在怀中，“对不起，以前吃了那么多苦，遇到我以后，还是让你过得很痛苦。”

夏初被他勒得说话有点费劲，“其实……也还是有很多开心的时候……”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难过了，”蒋寒轻轻揉了揉她的后背，“相信我，我不会再骗你，也不会再让你伤心。”

夏初轻笑一声：“真的吗？”

蒋寒点头，郑重其事道：“真的。”

“那你先解释一下小黑方块的事。”

“什么？”蒋寒愣了一下。

夏初缓缓推开他，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小黑方块的头像递给他，“这是谁？”

“我……”蒋寒瞬间慌了，低头抓了抓头发，“我不是故意要瞒你，实在是没有办法，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夏初吸了一口气，起身离开沙发，站在阳台摇晃的光影下，像是在问蒋寒，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还能相信你吗？”

没等蒋寒开口，她又开口：“你现在这么低姿态地缠着我，无非是想要我回头，可是，如果等到耐心用完的一天，我还是不肯答应你，你又会怎么做？”

蒋寒皱了皱眉，他没想过，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夏初真的不愿意回头，他该怎么办？

“蒋寒，”夏初叹了口气，“你会不会又故技重施，将我困起来、锁起来，成为你的私人物品？”

蒋寒低头沉默着，像一个懵懂的、做错了事的小孩。

然而夏初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张看似无辜的面孔下，掩藏着一颗多么疯狂的心。

“蒋寒，等你真正懂得如何爱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挣脱束缚和捆绑，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你会等我吗？”蒋寒抬起头看她。

“会，”夏初平静地和他对视，“但不会没有期限地等下去。我也有自己新的人生，不能浪费。”

“好。”蒋寒点点头，起身回了卧室。

当时夏初脑子里正乱着，没注意到他走去的方向，直到晚上要睡觉了，才发现蒋寒竟然躺在她的卧室里。

抓着睡衣不知道该去哪儿换的夏初，无奈地抱着双手站在一旁问道：“你为什么要睡在我床上？”

“我喜欢这张床，”蒋寒闭着眼睛，眉角在枕头上蹭了蹭，“这半年来我每次过来都是在这儿睡的。”

“但是现在我回来了，你得挪地儿。”

“我挪去哪里？”蒋寒依然闭着眼睛，不急不缓地说。

“去你以前的卧室啊。”

“那边不能睡人。”

“怎么就不能睡人了？”夏初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隔壁的小卧室门口，“这不……这、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之前小卧室里的那张床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原木色的办公桌，以及靠墙而立的一面大书柜。

这间卧室已经被改成了书房，只有一张电脑椅，的确没法睡人。

蒋寒明知道这里就剩一间卧室一张床，还叫夏初过来照顾他，分明就是早有预谋。

然而就算夏初心如明镜，此刻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返回主卧室，冲着那张被占去一半的大床干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