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

《温酒》

入乱世 第二十章 一百零八声佛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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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城外有条长河,起源自阴山,从山上一路流淌下来,其间汇入而来的支流无数,在云州城外汇聚成一条大河,最后直奔向黄河。此刻在远离云州城的这条河边,一个和尚艰难的从河里爬了上来,倒在一旁的草地上,捂着胸口,看着头顶上一片星空,大口喘着气,时不时的还吐出两口血来。

和尚双手用力撑着地面挣扎了一番还是没能够坐起来,便也就放弃了。

眉心的小血人钻了出来,轻轻的抚摸着这张一夜之间苍老的面庞,和尚浑身是伤,一道巨大的伤口其实已经快要吻合了,但是胸口的贯穿伤虽然不大,但却是很致命了。金色的液体虽然在伤口处帮助伤口愈合,但是这个被鼠鬼的葬音穿透的伤口四周出现了不少灰色的蠕虫,它们不断蚕食着伤口里的金色液体,伤口周围堪堪新生的肉芽也都变成了灰色,从肉上脱落下来落到地上。

小血人爬到了伤口处不停的拨弄那些灰色的蠕虫,想着让和尚胸口的贯穿伤口能够好的快一点。

韦和尚用力的抬了抬手,想要摸一摸小血人的额头,却发现自己现在已经连手都抬不起来,小血人好似哭泣一般,爬到了他的手边,用头努力的蹭着。

韦和尚虚弱的说道:“没有用了,胸口中的那一刀,身体里面里面的灰虫子已经大肆繁衍了,现在纵是医仙来了也是回天乏术了。”小血人听到这一句话后,瘫在了韦和尚胸口不停的抽泣。韦和尚身体皮肤表面的能看到的经络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灰,皮下也又不少蠕虫在扭动。

韦和尚没有去关注他身体开始发生的变化,仅仅是自嘲的笑了笑:“我这辈子当和尚,救过不少人也杀过不少人呐,不知道死了之后是去西方极乐还是地狱十八层啊?”

过往的画面开始浮现在他的眼前,小时候父母离世,没有了父母的他四处乞讨,在一个冬天,大雪皑皑,他晕倒在海葬山山脚,被路过的一个老和尚带回了海葬寺。

寺里的生活虽说乏味,但每日的梵音、斋饭也让这个从小便孤苦伶仃的孩子渐渐对着片地方产生了家的感觉。

在他十八岁那年,他正式剃度出家,法号慧源。但从小生活在这里的他还是被寺里的老和尚们一口一个小韦小韦的叫着。春夏秋冬,日复一日,在这片地方单调但又很温馨的活着,直到十多年前那场大战开启,改变了许多人的一生,当然也包括他。

江湖里传言,韦和尚在那场大战里顿悟,从一个普通人直接进入到了气溢境巅峰的修行者,从一个只会念经的和尚变成了一个杀戮魔鬼。可谁知道,从小诵经念佛的他早已对这个世界有了自己的看法。

当师父师兄在他面前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当杀戮念头逐渐控制住他思维的时候,十八年不断念经而累积下来的的佛家慧根帮助他逐渐控制住了快要失去理智的自己。虽说之后在战场上犹如杀神一般,但那个时候的他心中犹如明镜,那些果断的杀伐都是因为他自己想要杀人,他想要杀掉那些残害他师父师兄的人。

所以之后他听到那些说他已经入魔的江湖传闻后都嗤之以鼻,谁说和尚杀人就要走火入魔?我只不过是帮佛主提前帮他超度而已。

韦和尚与云奕秋第一次见面正好就是在白帝城,正好是二人各自经历了不同方式的浴血奋战之后,好不容易得来的宁静时刻,两人一见如故,在这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的安宁环境下,在落雨峰的暴雨之中下了一场旷世棋局,韦和尚棋差半招,十分懊恼,一拳打向天空,这才有了今日的落雨峰顶上那块没有被云雾弥漫而是被太阳照射的竹林。

韦和尚眼角似有泪水划过,“其实我也好想再陪陪小远岸啊,可是当年那么多血腥之气在我体内积压了这么多年,前些日子已经是越来越压制不住,快要爆发了了。还好当年大战一结束,便在佛塔里诵经一年,将最为邪恶的血光之气化成了你这么一个小家伙,你就是我的舍利子啊。”

小血人听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断断续续的唠叨,虽然不能说话,但是也能看到它脸上伤感的神色。

韦和尚有气无力的继续说道:“小血人,我要走了,你要是不知道去哪的话,就回海葬寺吧,去帮我陪陪小远岸。”

小血人努力的点着头,韦和尚望着满天繁星喃喃道:“好想再看看落雨峰的那一缕阳光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韦和尚体内的血气再也控制不住,整个人像是一个正在爆发的火山口,鲜血从他身体中喷薄而出,像是血雨一般,整个身体化作一团血雾,也散在了草地上,流进了河里,将这条河、这片草地染的血红。

小血人看着眼前的逐渐消散的和尚,嘴巴大张,嘴唇一碰一碰,仿佛在说什么,但却发不出一声声响。小血人漂浮了起来,看着韦和尚化作血雾最后仅剩下了的一缕血丝,像是一片红叶,慢慢飞上了天。

小血人五步一回头离开了,眼角落下一滴泪水,透明色的。

正熟睡中的云奕秋,眼睛缓缓的睁开了,缓缓走到了窗台边,一片红叶在他眼前悄然飘落。

云奕秋看着在半空中盘旋的红叶,轻声说道:“韦大哥,一路走好。”然后走到另一间房子,看了看正在熟睡中的三粒儿和柴刀,慈祥的笑了笑。

上一个时代的人总会在下一个时代死去,这是他们宿命也是他们的意愿,每当危机降临到这片土地上的时候,最先迎面而上的就是这一群老人,他们不吝惜花费半生乃至一生的心血,奉献出自己的所有,去抵挡风雨,消灭危险,为下一代这些年轻人营造一个安稳的环境。因为他们都知道年轻就是希望,因为在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一路看过来的,因为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每个时代,也只有这样的江湖,才能成长出无数像韦金衣一样的人,他们代表着这江湖中不变的意志,然后将其代代流传。

小血人离开了,只留下一件残破不堪的血色袈裟在原地。

杀和尚韦金衣这一传奇人物,结束了他荡气回肠的一生,每当后人提起到这一位人物的时候,总是忘不了他在漠北走廊一人迎着万骑冲锋的冲天杀机,也忘不了他独坐城门口,一人守云城的那一份豪气。没有人知道他死在哪里,正如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在十年前变成了一个杀和尚。

天亮之后的云州城,昆夷继续猛攻这座城市,没有了韦和尚镇守城门之后,云州城的防御开始力不从心,在十万大军的来回进攻下,这座城市就像汪洋中的一只小船,随时都会覆灭。

就在这时候,关外道唯一一支骑兵,五千人的黑甲骑,从灵州夜以继日的过来。作为赵毅将军当时在北线督战之时,花费巨大建立的骑兵营,这一只骑兵一直是被用来迅速支援各个城市,乃是关外道的一直活动部队,当他们加入战场之后,一波冲锋,极大的缓解了战场局势。

昆夷也被这突然而来的骑兵打的措手不及,下令撤军。

两场大战都未能攻破这一座城市,忽必烈在大营里大怒。而云州城则一片欢声笑语,迎接这一只远道而来的骑兵。

天蒙蒙亮的时候,海藏寺的远岸小和尚起了床,如往常一样洗漱完毕,收拾干净。山上的雾气很重,走在云雾里,周围异常安静,远岸小和尚缓缓走到了大钟边,准备敲响这一天的晨钟。

一只红叶从树梢上飘落而下,红叶掠过他的眼前。突然,他的右眼泛起了青光,右边的嘴角向上翘起,远岸小和尚拍着自己右边脑袋,恼怒的说道:“滚回去!”

那个隐藏在他身体的另一个意识却通过的他右边的嘴巴发出尖锐的声音:”你师父死了,想不想替他复仇?“

远岸小和尚当场愣住了,右手扶在钟杵上,半天没有喘过气来,两行清泪滴落在了地上。

那个不属于远岸的声音继续说道:“只要你把我放出来,我就帮你把杀害你师父的那些人都杀了!”

远岸小和尚没有理会,双手握住钟杵,猛地往钟上一撞,一声钟响回荡在海藏寺。紫衫佛牌发出阵阵金光,青色的眼珠慢慢变回了黑色。

那一天,海藏寺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整个白帝城都能听到这一阵阵钟声。海藏寺里没有人来询问,小远岸就这样从早晨敲到了黄昏,合计一百零八声。

当他敲完最后一声佛钟之后,从北方一路飞回来的小血人坐到了佛钟之上,随着佛钟声音停下来,它也才缓过神来。它悄悄的来到了远岸小和尚的身后,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从他右侧的耳朵钻了进去。

本来黑青相交的右眼眼球突然出现了一抹红色,强势的从黑青之间插入,将二色分开。远岸似乎感觉到眼中进了沙子,揉了揉,流下泪来。

人这一生一共有一百零八种烦恼,只要听完这一百零八声佛钟,我们便可以忘却世间的种种烦心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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