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准备站这儿当门神？”
直到身后响起熟悉的戏谑男声，尤恬才彻底回过神。
宋峥一手懒懒地插在口袋里，刚说完，就见面前的人转过头，神情复杂地看过来。
他眉心一跳，果然，下一秒，尤恬十分无情地指了指门外：“坐地上也不方便，要不……你去楼下大厅坐一会儿？”
宋峥气笑了，自然也看到了那个空位，大摇大摆绕过她：“你做梦。”
谁也不知道，局面是怎么演变成两人挤坐一堆的。
大学都是长条桌椅，不像中学那样独立区分开来，旁边那人原本留的位置还算宽敞，一人坐绰绰有余，但偏偏……
“你坐过去，”尤恬推了推宋峥的胳膊，恨不得在俩人中间画条三八线，忿忿道：“再过去点儿。”
“还过去？”宋峥斜眼睨她，差点儿气笑了，没好气道：“难不成你还真想让我坐地上。”
他的位置在靠过道那一侧，尤恬得寸进尺一再侵占他那巴掌大的地儿，再往外一挪，就直接悬空坐地上了。
尤恬撇撇嘴，小声嘟囔了句什么，倒也没再跟他争。
两人斗起嘴来幼稚得有些旁若无人，仿佛和周遭隔开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容不得旁人轻易介入。
尤恬心又大，浑然不觉这一幕全然落在陆景同眼底，他微微眯了眯眼。
直到上课铃刚响过一遍。
陆景同轻叩讲桌，台下玩笑的、打闹的，倏忽安静下来。
尤恬坐直身子，对宋峥比了个“休战”的手势，两人的间距稍稍拉开了些。
与此同时，陆景同眼角余光扫过，稍一顿，很快便垂下眼睑，长指翻开了课本。
尤恬今天把头发简单地扎成高马尾，薄衫牛仔裤，完全是一副大学生的模样。
偷偷打瞌睡的方式，也相当大学生。
课程过去三分之一，她因为早起没能挡住倦意，初衷是。脑袋小鸡啄米似的往下一点一点时，发尾刷过书页，发出“沙沙”的声响。
——胳膊肘压着的那本书，还是陆景同借她的教本。
不知是冥冥中有预感，还是潜意识里本就打算走这么一遭，她出门时顺手就把鞋柜上的书塞进了帆布包里。
此刻倒成了她的软垫。
她睡了多久，一旁的宋峥就撑着脑袋，津津有味地看了多久
不知怎的，就莫名生出点儿恶劣的心思，想逗逗她。
“喂，你醒一下。”他戳了戳她小臂，见她没反应，又捏着垂落的发尾轻扫她脸颊。
“别烦……”尤恬皱眉，赶苍蝇似的伸手挥了挥，拍了个空。
宋峥躲开她的手，锲而不舍地把玩她头发，压低声儿道：“有虫在你脸上爬。”
尤恬原本半梦半醒的，闻言倏地瞪大眼，几乎原地跳起来，刚冒出半句惊呼，就对上了宋峥贱兮兮带着笑意的眼。
剩下半声硬生生被她咽回嘴里，但动静不算小，尤其是在这种无人敢造次的课堂上。
周遭一圈目光齐唰唰看过来，讲台前方清泠的男声也停了。
尤恬脸一热，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就听到一句似曾相识的话：“中间第三排靠右手边过道的同学，你们，谁来阐述这个最大化问题。”
如果说刚才还是小型注目礼，此时此刻，尤恬感觉自己就是头顶200w镁光灯、全场灰暗的舞台上行走的焦点。
大抵是形势所迫，在集齐全班视线之前，尤恬忽然福至心灵。
下一秒，她装作鞋带散开的样子，火速弯下身，整个人眨眼便消失在桌面以下。
“……”
宋峥气乐了，眼下却也没时间和她掰扯。
“由效用最大化推导出了行为三定律，即边际效益……”他扫了几眼PPT页面，施施然站起来，上下唇翕张，凭着已有知识储备简要说明了理论的核心定义和延伸意义。
好在本科这点难度，对宋峥而言不算难应付。
说完后，就见前一晚穿着睡衣站在对门的男人，此时西装革履地站在台上，淡淡对他点了下头，示意他坐下。
几乎没人注意到，陆景同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他旁边的位置上。
宋峥压下心头不爽，一屁股坐回板凳上。
他看了眼旁边还在费劲巴拉地系鞋带的人，眉梢一挑，嗤笑一声：“啧，你那鞋带铁丝做的，半天系不上？”
“你闭嘴。”尤恬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耳根都红得滴血。
都说人不会犯蠢掉进同一条河里，她这都在同一个人的课上栽第二回了。
实在是，丢不起这人。
拜宋峥所赐，尤恬余下的大半节课完全没了睡意。
总觉得，她在陆景同面前好不容易挽回的那点儿印象分，彻底清零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听到了可以算作素材的专业知识点。
她唰唰在本子上记着什么，宋峥凑过脑袋看了看，戏谑道：“怎么还做起笔记……”
话说到一半，有画面从脑海一闪而过，他猛地打住话头，“嘶”一声，嗓音里冒着凉气：“你之前发给我那些题，是他布置的？”
他问她是不是灵感枯竭得去找刺激那次。
算起来，也有一段时间了。
“是又怎么了，”尤恬不甚在意地回，下意识往讲台上瞄了眼，心有余悸地剥夺了宋峥开口的机会，“你坐直，闭嘴。”
“……”
很好，短短一堂课里，第二次让他闭嘴。
就为他妈台上那个认识短短几个月的男人。
宋峥胸口积着一股郁气，刚一张嘴，恰逢下课铃响，未出口的话被持续不断的铃声打断。
自己先被气笑了。
“成。”他点点头，做了个把嘴缝上的动作，“你今天别——”
话说到一半，裤袋里的手机开始嗡嗡作响。
“‘别’什么？”
宋峥一懵，在尤恬询问的眼神里，彻底放弃挣扎：“什么也没。”
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他比了个接电话的手势，转而拿着手机走出闹哄哄的教室。
握了半节课的笔，手心有轻微黏糊糊的不适感，还有些口渴，尤恬起身，去完洗手间回来顺道去了走廊尽头，那里新加了台自动贩售机。
拿了瓶苏打水回教室的路上，尤恬突发奇想——
宋峥这狗该不是因为课堂上的插曲跑了，留她一个人在那里丢人吧。
念头刚器，没走几步，差点儿被当做潜逃对象的宋峥出现在了视野里。
“出去挺久，这么大点儿地方你不会还能迷路吧？”
“鬼鬼祟祟跟着我，难不成一会儿见不着我就难受？”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一愣，默契地彼此回敬两声冷笑：“呵呵。”
几米开外的地方，从办公室回来的陆景同顿住了脚。
宋峥把手揣进兜里，耸了耸肩：“公司那边临时有点事儿，我顺便提前去把入职手续给办了。你一起？”
尤恬：“我——”
“她不去。”
一道男声冷不丁插进来，缓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笃定。
两人侧过头，就见陆景同两步走近，扬了扬耳边的手机，平静道：“你的案子出了点状况，赵康年让我一会儿带你过去。”
仍在通话中的手机黯了一格，如同那头赵康年茫然的眼神。
案子有进展了没错，但，他说的不是，“那小姑娘电话没人接，你帮我知会她一声”吗？
在赵康年抗议之前，陆景同不动声色地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小，成功盖住了那声“我他妈没说过”。
毫不知情的尤恬懵懵地点了点头：“好啊，那，”她转向宋峥，“……回头见？”
宋峥学着她翻了个白眼，当真抬腿就走，只是没走两步，忽然记起什么似的，转身道：“哦，对了。”
尤恬闻声抬头：“嗯？”
宋峥：“许如星说你前些日子约她喝酒，她今天落地A市，看你不回消息就来问我了，顺便约咱俩一起吃个饭。”无广告网am~w~w.
“咱俩一起”咬字格外清晰，像和谁暗自较着劲儿。
和那句“我们”有异曲同工之妙。
同样的……有些许幼稚。
但也让陆景同记起了先前被他忽略的，亦或说是一些不愿承的细枝末节。
他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用力得有些泛白。
在某些时刻，某些场景里，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刻，他好像，也有过这样不可思议的行为。
比如，在朋友圈看到她去相亲那次；
还有，陆知遥撞见她跌在他身上，而他竟懒得解释那次；
再比如，昨晚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原本都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
他缄默片刻，对宋峥的话置若罔闻般，直到电话那端隐约传出一句粗犷的吼声：“喂，哥们儿，在吗，没说过，听到了吗，老……我没说过！”
陆景同回过神，简短说了声“知道了”，再没多说一句，兀自进了教室。
赵康年让陆景同带她过去？许如星约宋峥和她喝酒？
尤恬一副状况外的模样。
她好像是当事人，又好像不完全是。
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去还是留。
宋峥已然冷静下来，瞥她一眼，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些烦躁地摆手：“你留下。”
毕竟事关她个人的安全问题，他还没疯到和那男的拿这赌口气。
尤恬显然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顺从地点点头：“行。”
“办完事你先去找许如星，我晚点儿过去。”
“好。”
“还有——”
唠叨。
唠叨得反常，仿佛男妈妈上身。
尤恬吸了口气，皮笑肉不笑扬起嘴角：“还有呢？”
宋峥扫了眼她神情，勾起唇：“嗬，还不耐烦。”
尤恬拧开水瓶，一副“有话快放我要回教室”的没心没肺样儿，宋峥敛了笑，正色道：“你离那男的远点儿。”
“那男的？”尤恬愣了愣才把这仨字和陆景同联系起来，仰起脖颈把瓶口往嘴边送，一边随口问：“为什么。”
宋峥想到那个原因，刚按捺下去的情绪再度升腾起来，说话也带了股躁意：“什么为什么，他喜欢你你一点儿看不出来？！”
话音还没落。
“噗——！！”
空气仿佛凝滞了。
尤恬嘴里的水还没来得及咽，就一滴不剩地，洒水车似的喷了出去。
相较于她这么激烈的反应，宋峥还称得上淡定，两秒后，一脸麻木地抬手，抹去脸上水迹。
“这么激动，”他轻甩手上沾的水珠，面无表情地开口，“说你是单细胞也没冤枉你。”
尤恬眨巴眨巴眼，手忙脚乱从外套口袋翻出纸巾递过去，一边解释道：“不是，就你突然来这么一句，谁能不惊讶，再说，我哪儿敢往这方面想。”
“不敢？”宋峥接过纸，勉强擦干净脸，细品一遍这俩字，语气稍微有了点儿起伏，“你几个意思。”
“就，你看他，”尤恬握着水瓶，自言自语似的，“青年才俊年轻有为都是往低调了说的，这么出类拔萃的一个人，你说他对我有意思。”
“？”
“世上怎么就，还能有这种好事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