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彤！”

民警叔叔领着彤彤的小手走进警务室的时候，倪静好飞似的跑过去紧紧抱住她，心魂归位。

“谢谢警官、谢谢警官，”静好不住地鞠躬道谢，感激到无以言表喉头哽咽，“真的太感谢你们了……感谢你们帮我找到孩子，如果彤彤丢了，都不敢想……”

孩子失踪不到三小时，但对任何一位母亲来说，每一秒都犹如身处炼狱般漫长煎熬，这样的事再来两次，不，只一次，静好觉得非得心脏病不可。真的，她现在给辛苦又可爱的民警们下跪、磕头的心都有，当然，还要感谢满天神佛的保佑。

“我们是人民警察，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忠旨。”

朴实正直的年轻警官端着茶缸，大冬天的渴坏了，咕嘟咕嘟猛灌，末了笑着继续说：“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不用谢，倪女士。如果真的要谢啊，您爱人可是帮了大忙，是他发现孩子在广场附近上了一辆出租车，一路尾随别停拖延时间，最终等到我们警方救援。”

爱人？静好这才想起许远志，眼睛探照灯一样搜寻到角落里的他，他一直默默站在她身后，他说过会帮自己找到孩子，那就一定会！

某人正因小人儿突如其来的疏远而自省，听到“爱人”两个字，仿佛又被注入了肾上腺素，不亦乐乎，他想：真好听，改天一定要把这两个字坐实。

两人目光黏在一起，弹也弹不开，直至人群里被忽视的中年大汉呐喊着冲到前面，才收回视线。

“我冤枉啊，警察同志，你们搞错了，我不是人贩子，我叫贾红旗，是咱们市最美出租汽车司机、优质服务标兵！”

“看着不像……把你的身份证、驾驶证拿出来！”年轻警官放下茶缸，核查证件，板起面孔，甚是威严。

“昨晚跑车跑个通宵，没洗漱没刮胡子，可能形象不太好……哎呀，老贾我从来不骗人，今年三月我送半路中风的老人去医院、还有送还失主落在车后座的二十万，这些都上了都市快线的，不信警察同志，你们好好查查，网上都有……”

许远志防备地守护着一大一小，静好冷眼瞧着莽汉，她前后左右上下仔细打量，小闺女身体发肤完好无缺，激动地再次把失而复得的宝贝拥入怀中，察觉到小人儿的僵硬与抗拒，不解地问：“怎么了，彤彤？我是妈妈啊……”

小人儿站在原地，没有反应。

“你是孩子她妈，那太好了……”

中年司机扑上来想要解释，被许远志挡在身前：“你要干什么？”

年轻警官起身调解劝说：“这里是警局，有话好好说，人们警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漏网之鱼，但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我是好人，我真的是好人！小朋友，帮伯伯作个证，是不是你让伯伯开车带你去机场找妈妈的？我怎么知道孩子妈妈在警察局啊？”中年司机辩解着，生生急出一脑门汗。

静好闻言身子一僵。

“小朋友，不害怕，告诉警察叔叔，这位伯伯说的对不对呀？”

大人世界里的彤彤就像个小矮人，懵懵懂懂怯怯地点头，紧接着放声大哭：“呜呜……我要回家！”

静好抱着、哄着。

“看，我没说谎吧，半路杀出这个男的抢孩子，说是孩子叔叔，可人孩子说不认识啊……对了，还是我报的警！如果我是人贩子，怎么可能报警！”

电脑旁核查资料的女辅警也给出结论：“身份没有问题。”

年轻警官把相关证件还给司机：“抱歉，误会了，感谢您来警局协助调查。不过遇到这么小的孩子打车，你应该第一时间报警才对吧……”

“彤彤！！！找你找得好苦哇！！！”

杜子腾听到孩子找到的消息，从两公里外狂奔而来，整个人汗湿，像从水里刚捞上来一样，腿已经不见了，脸已经裂开了，倚在门口喜极而泣泪眼婆娑，也打断了这一场乌龙。

回去的路上，迷你的长安奔奔里驮着三大一小，任重道远。

许远志负责开车，副驾驶上的杜子腾一沾靠背就四仰八叉不省人事，张着嘴呼噜一声赛过一声得高，累坏了。

睡着的还有到点儿就困的闯祸小达人彤彤，小人儿蜷着身体横躺在后排座位上，头枕在妈妈腿上沉沉睡去，静好望着窗外千里烟波、层层暮霭，变天了，她一直拉着小闺女的手，无话，心事重重。

快到家的时候，两枚瞌睡虫都醒了，杜子腾本来要上楼坐坐顺便蹭饭的，结果一通工作电话，又得马不停蹄赶回公司处理。

三人上楼，电梯门一开，好家伙，洛瑶已开着门恭候多时，头戴从游乐园买的卡通发箍，手里还举着纸箱做成的粗糙牌子，上面写着“欢迎回家”四个大字，家里也用粉红气球布置一番，用心良苦。

“Surprise！欢迎彤彤回家！”

洛瑶强颜欢笑，真诚忏悔：“我回来一直提心吊胆在反思，虽然你们没人怪我哈，可我真的很自责，怎么能那么粗心大意出去玩把孩子给搞丢了……收到好好信息才敢把心放肚子里。那个，就简单布置了一下，彤彤，你原谅老干妈，好、不、好、呀？”

还未说完，小人儿不发一言，一阵风似的刮进自己的小卧室，大力甩上门。

“什么情况？”洛瑶一脸懵逼，取下头上的兔子耳朵，“是布置得不好看，还是我造型浮夸显得不够真诚？”

静好拍拍好友肩膀：“都不是，你们坐，我去看看她。”

粉色公主风的小屋里，彤彤扔掉小黄人书包，一股脑儿钻进被窝，像只小兽，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结结实实密不透风，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她就会这样，躲在里面不肯见人。

“彤彤，妈妈要进来喽……”静好进屋关门开灯，卧室里柔和的灯光倾泻而下，她像以前许多次一样，就静静坐在床边，不说什么话。

摸着孩子头顶上方的薄被，半晌，才平缓开口：“彤彤陪妈妈说说话好不好呀？”

无人回应，她依旧温言软语自说自话：“让妈妈猜猜我们家宝贝为什么不高兴，是不是嫌妈妈今天没有带你去医院看爸爸啊？”

裹着着被子的小人儿直起身，点点头，看上去像只胖短呆萌的小恐龙。

“是妈妈不好，妈妈还以为小朋友都喜欢去游乐场玩呢，妈妈跟你道歉，”静好耐心地循循善诱，“那宝贝告诉妈妈，不高兴就可以随便发脾气、到处乱跑吗？”

“小恐龙”摇摇头。

“好孩子，那等下出去要跟老干妈和许叔叔道歉哦。”

想起什么，静好心中钝刀割一样难忍，几度哽咽，竭力不让眼泪流出眼眶：“今天司机伯伯说你要去机场找妈妈……彤彤长大了，要离开妈妈了吗？”

被子滑落，露出小人儿憋红的小脸，哭得抽抽噎噎、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妈妈，不是的……呜呜……我、我怕妈妈不要我、我了……妈妈会、会和叔叔结婚，我、我不是、不是拖油瓶……我走了，你们可以再、再……生一个小弟弟……呜呜……”

不到五岁的孩子，懂事乖巧得让人心疼。

“小傻瓜！”

母女俩紧紧拥抱在一起，脸贴脸，心贴心。

“乖，是妈妈不好，让你担惊受怕了……你不是拖油瓶，妈妈怎么可能不要彤彤呢？你虽然不是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但是被妈妈养在心里的，永远是妈妈独一无二的宝贝啊。叔叔跟妈妈在一起，不会抢走妈妈，而是多了一个人爱你呀，不信，一会儿去问问他，好不好？”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听到卧室里隐隐传来哭泣声，许远志时时焦灼，恨不能立刻推门进去冲锋陷阵排忧解难，哪怕义务提供个肩膀也好，终是被洛瑶摆着手，推到客厅，到处是粉红色气球，还有无从下脚的脚。

“确定不用进去劝劝吗？”

“不用，好好家风自由、民主、平等，从来不打小孩，人家娘俩的事你就别进去裹乱了，喝什么？”洛瑶打开冰箱，逡巡半天拿出两瓶矿泉水，“只有这个了，放心吧，一会儿就出来了，我打包票，都用不了半小时。”

许远志绕开气球的海洋，在沙发上坐定，神情凝重地问：“瑶姐儿，有件事情我不太明白，想请教。”

“客气，说！跟好好有关吧？”洛瑶豪气地坐在对面餐椅上，差点踩爆一个气球。

许远志点头道：“今天找到彤彤的时候，是在一辆出租车上，她要司机送她去机场找妈妈。”

他还没有问任何问题，对方瞬间僵硬的面部肌肉已泻了底。

“看来好好没告诉你？她就是这样，什么事儿都自己硬抗。哎呀，不管了，坏人我来当好了。”

洛瑶叹口气，剥落事实层层外衣：“彤彤不是静好的亲生女儿，其实你早就猜到了吧？”

“我也是在刚才证实了猜想。”

“周炜出事后，我记得不到一周吧，一位自称他远房表亲的乡下大姐找到静好，还带着个孩子，对，就是彤彤，当时才一岁多一点儿，刚会走路，瘦瘦小小的怕人。那大姐一见面就把孩子往静好怀里塞，孩子声音都哭哑了也不管，泼妇似的要钱，我们这才知道周炜有个私生女，一直养在外边，每个月偷摸拿钱付抚养费……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静好心肠软，办了收养手续，母女俩一路走到今天，吃了不少苦。”

“冒昧地问一下，彤彤的亲生母亲呢？”

洛瑶的嘴险些撇进地壳地核：“快别提了，我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三儿走哪儿都是三儿，自以为在澳大利亚傍上个糟老头儿就是人上人了，去年还恬不知耻地回来抢孩子，要不是她擅作主张，孩子也不会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

语至半小时，小卧室的门果然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