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记

《临渊记》

第 4 章 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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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长公主府的人马刚到永和门外,就遇见了等候多时的云泽。

皇帝也不知怎么跑出来的,裹成了一团毛球,双目却冻得通红,怀里还抱着长生,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吸着鼻子。他身后是几百禁军,甲胄齐全,膘肥马壮,还带着粮草辎重,倒像是也要远行。

“阿姐——”他带着鼻音,千回百转地喊了一声。

“皇上今日不早朝?”

“朕称病不……不……阿嚏!”皇帝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笑。

孟十一今日穿了袭黑衫,领□□叠处,露出了素白的中衣,暗红的腰带束得极紧,衬得气度愈发清冷——

看来昨夜在戟园过得很不错。

“嘿嘿,回头请朕喝酒啊?记得谢媒啊。”

孟大人抱着刀,不想理他。

“阿姐,此去凶吉难料,朕也不知该如何防患,只能赠阿姐三百禁军,还请阿姐莫要嫌弃……阿嚏!”皇帝以手帕捂住口鼻,双眼水汪汪的,竟有些可怜,“禁军既是赠阿姐,便听阿姐号令,朕以江山帝位起誓,绝不插手。”

云泽如此郑重,倒让人意外了。

“圣上不必……”

皇帝拉住云渐的右手,轻轻握了握,冰冷的温度,像针扎一般。

“虽然朕……但朕真的希望,阿姐平安回来。”

他想治一个太平盛世,更想让她亲眼看到——当年的手没有白残,婚没有白退,青春韶华弹指间,终究值得。

云渐既然还政,便是信他。

“皇上,你这羸弱身子,还是多保重自己吧。与皇后恩爱是好事,但切不要房事过度。”

“阿姐!”云泽一番情真意切,竟被当头棒喝,当下便撇开了她的右手,反唇相讥,“阿姐你与十一重逢,可要爱惜身体!莫要操劳过度!”

云渐闻言回头,认认真真打量了孟大人一眼,直看得他面色发红,方才笑道:“皇上放心,至少比你强点。”

孟十一耳根子都绯了半截,寻思了好一会,才借口问道:“曲师兄呢?怎么还没来?”

皇帝连忙接话:“对啊,曲九人呢?这都误了时辰了。”

两人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紫衣少女,向这边狂奔而来。

少女身量颇高,模样却娇柔,行走间似慢实快,衣袂翩飞,显是一身轻功已臻化境。

“久等了久等了,师弟有水喝吗?借我一口。”

直至他开口说话,云渐才认出人来。

“曲九?”

“给殿下请安。”

他直接无视了皇帝,与长公主见礼。

“你是十一的师兄?你们师徒几人?”

“俩人,还不够西天取经的。”曲九拿着孟十一的水壶,咕咚咕咚饮了几大口,方才放下,又解释道,“名字没什么说头,只是老头子随便乱取的,老头子死了,只剩咱俩。”

大约是听起来太过凄惨,皇帝又补了句:“朕也勉强能算个小师弟。几年前,要是凑吧凑吧,还是能取经的。”

“皇上骂谁猴子呢?”曲九瞪了他一眼。

被骂成八戒的那位默不作声。

云渐眼见人齐,一扯缰绳,径自吩咐道:“出发。”

大魏最好的数百快马,齐齐扬蹄,疾驰而去。

寒风凛冽,策马扬鞭,待到众人归时,不知又是什么时节?

==========

云氏自关中发家,以骑兵立国,数十万铁骑雄踞淮河以北,所过之处,无不披靡。

当年先帝入京,前朝皇帝自知山河尽去,只能拔剑自刎,太子燕丹仓皇南渡,在众世家扶持之下,自立朝廷,定都金陵,沿用国号“齐”。齐军积弱,君臣猜忌,先帝本想趁热打铁,早日江山一统,奈何骏马不能过江,魏军数次南下,均无功而返,最终只能以淮河为界,南北分治。

江北大营,便是魏军扼守的要害之地。

“再行半日,应当就要到了。”

孟十一刚从南边走过一遭,道路颇为熟悉。

“那就先停下,歇马。”

云渐久未征战,右手无力,疾行数日后,脸色愈发苍白,精神却极好。一路走来,无论是安营、休整、斥候、守卫均调度有方,众将令行禁止,无不服帖妥当。

离开京城,像是终于拭去了她周身的锈迹,逃离了沉重的枷锁。

“呕——”

曲九下了马,扶着棵粗壮的樟树,径自吐了起来。

“曲大爷,你这身子骨当真是弱柳扶风啊。”

云渐浅浅饮了口水,还不忘嘲讽他。

“本少爷轻功绝代,对这区区骑术,自然疏于……呕!”

曲大人早已吐得两眼发黑。

“既然如此,不如你待会跟着马跑?也让本宫见识见识你的轻功绝世?”

“别别别别……我错了。”

孟十一拍了拍师兄的后背,又从马上的行囊里取了包东西,连着水壶,一道塞给了他。

曲九打开一看,竟是包蜜饯。

“你这分明是给殿下准备的吧!”

孟十一木着脸,不回话。

“你这个没良心的,怎么现在才给我?”

“她应当用不上了。”

“你果然是给她准备的!你个见色忘义的白菜帮子!”

曲九匆匆漱了口,往嘴里猛塞了两粒梅子,又酸又辣的味道,终于安抚了寡淡的味觉。

孟十一等他回了些神,又问道:“那天我见到常醒了,在城门上送你来着。”

“你眼神儿倒好。”

“怎么不带她一道过来?”

“留着守家呢。”

曲九罕见地皱着眉头,不太想答话,干脆又叼了几颗话梅,直把自己塞成了个松鼠。

“那天我看她,像是在哭……”

孟十一的话音骤停,扭头看向了北方。

远处,蹄铁声响。

他翻身上马,挽弓搭箭!

连珠似地箭矢,钉在奔马身前,惊得那马儿人立而起!

“丹阳长公主在此!来者何人!”

顷刻之间,六百将士上马,拔刀,列阵,将云渐护在了中心。

来人身手敏捷,立时松了缰绳,就地一滚,倒是无甚大碍。反而是那匹照夜玉狮子,竟前膝一软,跪伏在地,再也不动了。

居然将价值万金的宝马,硬生生跑死了!

孟十一猜到了来人身份,握弓的手,紧了又紧。

“小人乃是秦三少爷府上仆从,求见长公主殿下。”

说是仆从,却是容貌清秀,气度从容,见礼如行云流水,就连声音,也昭然清朗。

他格外自然地通报,像是这世上只有一家府上姓秦,只有独一位秦三少爷。

而这四个字,就值得长公主一见。

曲九在皇城司任职,也算尽忠职守,此时听他说话,只觉不对,连梅子也顾不上吃,抢先反问道:“你家少爷在户部任职,殿下此行绝密,他又如何知晓?”

仆人看也不看他,只是笑而不语。

曲大人这几年什么玩意儿没整治过,当下冷笑一声:“师弟,我听说秦三家的门房,都不跟三品以下的人说话?也不知平常回家,怎么跟老婆孩子装哑巴?”

孟十一难得接了一句:“我倒听说,他前些年任职鸿胪寺少卿。”

“啊呀,那可不得了!鸿胪寺少卿是四品,他们家仆人以前都不跟主子说话的吗?”

仆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云渐喝不惯凉水,如厕也诸多不便,故而每次饮水都极少量,此刻,却下意识地又抿了抿水壶,方才问道:“你家主人派你前来,所为何事?”

“少爷听闻长公主南下,心中牵挂,特命小人快马加鞭,昼夜不停,为殿下送来珍藏伤药,请殿下笑纳。”

仆人自怀中取出一只檀木匣子,里头盛着两个羊脂玉瓶,还有一封信。

曲九身影一虚,趁人不备,劈手夺过木匣,二话不说先打开瓶子,轻轻嗅了嗅。

竟是前朝大内才有的无用散!

秦家这么有钱,早该抢他一轮才是!

曲大人何等人物,只将脸色一肃,反口骂道:“你这是什么烂大街的货色!竟敢拿来敷衍殿下!”

“你这……”

秦家门风出了名的端方自持,就连一个仆从,情急之下,竟也吐不出秽语,反倒把脸色急得通红。

“府上的心意,本宫收下了。”云渐神色淡淡,难辨喜怒,“代本宫向秦大人、王夫人道谢。”

仆人一怔,只能低头称是。

“可休息好了?”

“大可再行百里!”

不知是谁,在角落中大吼了一句。

云渐眼里露出几分笑意,扬声道:“那便启程。”

“是!”

众将齐声应诺,惊得群鸟飞散。

云渐自曲九处拿过木匣,也不翻看,只是又塞到十一的行囊里,“我若受伤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曲九还在一旁低声嘟囔着,皇上的马厩里,都没见过这么好的马啊,怎么就跑死了……皇上的太医院里,都没见过这么好的药,怎么随随便便就送人了……

孟十一却只定定地看着她。

看着狂风吹拂她的眉眼,掠过她轻软的发梢。

越往南去,天气越发暖了。 m..coma

云渐望着他笑。

“今晚就到大营?”

“是。”

“那你陪我睡吧,小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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