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很高,有一些风化的深灰色岩石和一株翠绿的轩辕柏。
轩辕柏不算很高大,枝叶已经接近繁茂,但是没有听见鸟鸣,只有萧瑟的风声。
天空很蓝,阳光很好,倾洒在层峦叠嶂的云层上,很美。
迎面而来的秋风带起了秀美的青丝,她却感觉不到冷。
她宁静地享受着身边空灵的气氛,云霞一层一层随风拂过脸颊,留下了些许淡淡的湿润。
可能是这山太高了吧,扶摇直上破云而出,就像是漂流在云中的小舟。
她如此想着,心中有些甜美,嘴角抹过一丝眷恋的微笑。
她就那么蜷坐在石头上,认真感受着大千世界中的这一小方纯净。
撑着头的手腕上缠着一根精致的纤细红绳,配着雪白的肌肤,很好看。
她微微低下头静静地看着从指间缓缓流逝的细砂,不觉入了神,闪闪的眼睛慢慢闭上。
风大了一些,带起衣襟,她的身子不禁轻轻晃了晃。
心头一惊,有些害怕,睁开眼睛。
还好,他,还在。
已经三天三夜,她一直陪着他,没有去打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站在悬崖边一动也不动。
她有些难受,因为他难受。
手腕上的红绳是小时候娘亲亲手系上的,娘亲说,总有那么一天,会有一个男人解开你手上的红绳,代替它来保护你。
你会解开我手上的红绳么?
她露出些许害羞的微笑看向眼前男人迷一般的背影,洁净的眼眸中散射出一丝遐想。
她撑着头的手有些累了,侧身依靠在身旁有些风化的岩石上,流水一般的青丝顺着岩石滑落。
脸颊上传来岩石的冰凉,带着一点潮气。
她沉默地看向伸长的手腕,也许你从未想过解开我手上的红绳吧,她心中轻轻对自己说道。
曾经,这块石头上也有一个女人坐在上面,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她在想些什么呢。
她见过她一次,就那么远远地一次。
她比我美吧,就像鲜血一样娇红,惊艳了整个世界。
纤细的指尖轻轻划过身侧的岩石,她很小心,没有触碰到即将风化脱落的地方,生怕惊扰到了那个男人。
她一点也不恨她,相反还有一些亲切,即便眼前的男人心中只有那个她。
他们都叫他天君,小时候听大人们讲的故事里,他们说的“那个人”就是他——
你的天君。
她又想起了那个惊艳了世界的女人,心里不痛快,忍着眼泪,好像在跟那个她聊天。
我可以叫你姐姐么,虽然你没有见过我。
她青红的柔唇动了动,问的很轻柔,也很亲切,没有发出声音。
姐姐,大家都说他一生只会杀戮,他就是血雨腥风,为的就是刮过整个世界,洒遍每一个角落。
想到这里,她故作神秘的说道,悄悄告诉你,其实他们都怕他。
她笑了,笑的很灿烂,很安静。
你不怕吧?她的思绪顿了一会,就像是在等待回应。
我也不怕!她现在的心情是一个面对全世界都会昂首挺胸的骄傲女孩。
不过他们很害怕,所以他们满世界追他。
先生告诉我说,天君承载了这个世界的孤独与寂寞。
我不懂,不过我会一直陪着他,就像你一样,哪怕与这个世界为敌。
她继续聊着,话说的很慢,身体有点乏了还在强撑着。
紫红的唇就像在喃呢细语,仍然没有发出声响。
她看向前方的目光透出一些迷离,如丝般的白色烟雾不断涌入手心又离开。
这些就是云啊,小时候嘴馋总想吃又吃不到,紫青的唇轻轻抿了抿,真甜。
她咽了咽喉头,觉得自己就像回到了从前,呆呆地望着天。
梦想飞到天上去把云彩都搬回家里,铺在床头,睡醒了就能咬一口。
现在能裹着它们睡觉了,好温暖。
她的眼睛眨呀眨呀眨呀,渐渐合上,带着脸上满足的微笑,在这世界之巅美美地睡去。
我喜欢这个地方,姐姐。
……
那个男人置身云霞之中,有些消瘦,不是十分高大,背对着看不清面容,双手低垂眺望远方。
一身漆黑的战甲,在阳光下没有闪耀,就像黑洞默默吞噬光芒。
肩上火红的披风伴风飘逸猎猎作响,披风飞起的时候,能看到他腰间悬垂的宝剑,没有出鞘。
剑鞘上的纹路仿佛不是来自这个世界,神秘却完美,一眼过去,便可让人知其不凡。
他就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却给人一种遥远的感觉,如同远山一般,遥遥万里可望不可攀。
不知日升月落多少次之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看向靠着岩石熟睡的女人。
他的眼神很特别,犹如浩瀚的星辰一般,深邃却没有任何感情。
他这会儿才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
数息之后,他像是察觉到了异样,抬手一拂。
一道黑芒缓缓融入她的身体,睡梦中的女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苍白的脸上透出的笑容更甜了。
他收回黑芒,轻轻踱步过去,单膝跪在女人身边,身上的铠甲咔咔作响。
仔细看着她在云烟中若隐若现的面容,她挺美的。
那个男人轻轻抱起她,怀中一股似曾相识的幽香袭来,让他不禁再次低头看向她,眼神依然深邃神秘。
半息之后,他抱着她跃入彩霞,身边的景色飞驰,他却无心欣赏,急速穿行在落叶纷飞的无边树林中。
当他再次落地之时,已经来到一处半山腰,如是不来到此处,谁能知道在这山腰上竟然有一块精心打造的石台。
台面使用纯白寒玉铺设出了大陆九州的形状,至少可以容纳上千人。
石台的中央立着一根粗大的石柱,模样有些古老,也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只识得柱身上雕刻的“星辰”两个大字。
石柱就像树木一般分出了几个巨大的枝桠,一条需要十人环抱的黄色巨龙有如藤蔓顺着枝桠缠绕在上面。
黄色巨龙栩栩如生,所有的细节都彰显出了工匠超越凡间的技艺,浑然天成。
巨龙鳞甲闪耀,四肢强健,双目如炬,显现出无以伦比的庄重与威仪,有如天神一般俯视众生。
盛盛天威之下,普通妖邪之物根本不敢靠近。
巨龙是整块玄黄石雕刻而成,玄黄石主要产自深坑之地,是妖族聚集区。
在大陆也不罕见,稍微富足的人家也可以购置一些作为摆件,但是如此巨大完整的玄黄石怕是世间少有。
上有玄黄巨龙,下有九州大地,再仔细看看中间的石柱,其实不止两个字,上书:
“神威天降,九州俯首——星辰”。
谁是星辰,没人知道,残余的上古史书中也没有记载,于是乎大家都叫这儿星辰台。
星辰台上分布了一些魁梧的精甲武士,纹丝不动,手中的长枪雪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他抱着女人向着星辰台尽头的廊桥走去,没有人阻拦。
路过中央巨龙之时,他停下脚步感受着神威,没有不自在的感觉,他想试试这巨龙能否去除怀中女人的寒气,但似乎没有得到回应。
他继续往前走,前方是石台尽头的廊桥,原来这山是中空的,山中还有一座内山。
廊桥依内山而建,往里面延伸,再远了就看不清楚,给人一种朦胧的美感。
廊桥上聚集了很多人,衣着不一,早在他踏上星辰台时,这些人的话语声便骤然消失了。
所有人自觉站到桥面两侧,等待着他的到来。
这些人里面许多都没见过他,很默契地形成了一种期待的气氛。
最前面静立着的,是一个穿着麻布衣戴着厉鬼面具的高瘦男人,浑身上下透出的腐朽之气没有丝毫遮掩,让人觉得十分诡异。
待他走的近了,高瘦男人身形动了动,看起来似乎是想要站出来说些什么。
不过迅速扫了一眼他怀中的女人,最终却也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这一群人散发出的气势十分骇人,想来都不是泛泛之辈,他感觉到女人向他怀里轻轻缩了缩,可能是觉得不舒服了。
刚刚探查女人身体之时,他才发现她之前受了伤,又在山顶寒风中陪他熬了那么久,需要立即休养。
一层淡淡的黑芒随之溢出,就像是附着在精甲之上的跃动火焰,也覆盖住女人周身。
隐隐约约的死亡气息弥散在空气中,如迷雾般无处不在,他有如降世的邪君,让人心生颤意。
不再理会旁人,径直沿着桥面行去。
石桥上巡逻的精甲卫队自行分开跪于两侧,甲士手中的玄铁长枪高高矗立,寒光闪闪。
他抱着女人一步一步穿行在长枪结成的钢铁密林之中,双手感受着怀中人传来的体温,心中没有丝毫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