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黑衣人脖子上的半截蜘蛛刺青,秦川后脊顿时窜起一股凉气,整个人也僵在了原地。
之所以会有这么大反应,一方面是因为,蛛司给他心里留下的阴影实在太深,另一方面则是,泾阳帮的背后居然真的是右相!
之前在长安县衙外的馄饨摊,郑汐给他解释为何不往下查时就提起过,老葛一案,或许相府的李执事也参与其中。
秦川当时就有些怀疑泾阳帮是受右相驱使,可他初到长安,人生地不熟,便是想查也无从下手,只能暂且搁置了下来。
但此刻蛛司的现身,不但印证了他之前的推断,更是暴露出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那就是,泾阳帮,青龙帮,乃至其他某些尚未浮出水面的帮派,极有可能是右相安插在长安城中的棋子,用以大肆敛财。
而相府的李执事,多半也就是个上传下达的角色。
要知道蛛司虽然手段下作行事不堪,可不管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唐军,受右骁卫大将军节制。
若是没有得到右相首肯,便是再给李执事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染指兵权。
由此可见,冯四宝当日并不是畏罪自杀,而是担心自己一旦受不住刑开了口,便会牵扯出泾阳帮与右相之间的关系,进而导致他的家人迎来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秦川的手都有些抖。
那三十七万贯针对的是谁,已是不言而喻!
咚咚咚咚咚——
一阵密集的鼓响,将他从沉思之中重新拉回到现实。
“会武准备!”
秦川闻声抬起头,只见大队黑衣人已经走进了晋昌坊南街。
“你他娘的给老子滚下来!”
沈杨朝大鼓旁的旅帅暴喝一声,骂道:“泾阳换了那么多人,你是收了他们的好处,还是眼睛瞎了?不在名单之列,为何放他们出战?”
“老沈,你这手下,可不怎么干净啊!”卢澍在一旁,抱着双臂笑道。
“等一会儿回了营,再特么收拾你!”
沈杨一巴掌抽在那个旅帅脸上,随后面向秦川叉手道:“沈某御下不严,让副使看了笑话,属下这就叫停会武,让泾阳再把人换出来!”
秦川见沈杨转身就走,赶紧出声喊住了他。
蛛司代替泾阳出战,已成既定事实,若是真按沈杨刚才说的办,那这笔账肯定会算到自己的头上,如此一来,他之前布下的几枚闲棋,自然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就这样吧!”
秦川摆了摆手,向南街外那队精骑走了过去。
带队的校尉一瞧见三人,连忙让金吾卫倒出来三匹马,接着叉手拜道:“见过副使!”说罢,这人顺手接过秦川手里的缰绳,牵着驴守在了一旁。
秦川点头致谢后翻身上马,放眼望了过去。
只见东西长约五百步的南街,在两侧坊墙近百枝火把的照耀下,一时宛如白昼。
晋昌坊的大雁塔,也被摇曳的火光染上一抹暗红色。
秦川见此景象,嘴角微微一笑,心想这地儿选得倒是巧妙!
一场大战过后,诵经、礼忏、度亡、法事一条龙,不知省却了多少麻烦。
“会武限定四刻……”
场间一名金吾卫,手持一杆走兽旗,骑到黑衣人正前方,开始宣读会武的规则。
“……期间禁用弓弩,禁披甲胄,若限时未至,一方尽没,则判其败北,若时至而胜负未分,则以场内双方所剩多寡裁定……”
秦川来回扫了几眼,找了好半天才发现廖大海所在的位置,见这孙子被七八个黑衣人护在中间,他冷笑了一声,心说你都一石一了,还这么怕死?
他正在心里吐槽,廖大海似乎察觉到有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也回了下头。
四目交接之时,秦川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谁知廖大海竟是一脸挑衅地望了过来,甚至还抬手在脖间割了一下。
你特么真是活腻味了!
秦川心里暗骂了一句,脸上却依然带着笑意,毕竟,谁会跟一个死人置气?
两人隔空对视的工夫,场间那名金吾卫已在长乐帮那头宣读完,又折返了回来,他摇了两下旗,大声喝道:“会武开始!”
随着一声鼓响,双方趋步开始向中间靠拢,变换队形的过程中,不时还会传来几声怪叫,似是在给自己打气。
沈杨自打出了刚才那么一档子事,便没怎么说过话。
秦川看他有些闷闷不乐,随便寻了个由头,笑着指向对面:“长乐帮那些人怎么还在胳膊上系了块白布?这多不吉利啊!”
沈杨见副使看向他,忙打起精神望过去一眼,接着堆起笑脸解释道:“不过是为了防止误伤,区分敌我……不对啊!”
沈杨说了一半,忽然皱起眉道:“就在几刻前,有小道消息说,这次会武有人想阴泾阳一把,为此还埋进去不少好手,可为何长乐帮出战的人里,竟是一个地字榜的常客都没见着?”
说到这,他抬手指了过去,“副使你看,那些人松松垮垮,脚下虚浮,左一小堆右一大片,完全没有任何章法嘛!”
“反观泾阳帮这边,五人一队,交替前进,阵型中间薄两边厚,竟是隐有合围之势!”
秦川摇了摇头,心道不应该啊!
三十七万贯都砸了进去,还差这点雇人的钱?
他转头正想跟卢澍再确认一番,却见身旁的马上空无一人。
估计这小子是内急,找个地方去解决了吧!
秦川也没在意,可当他再回过头时,场上的局势却是陡然一变。
只见长乐帮那些本来“松松垮垮”的人,骤然变换成突进的阵形,如一把尖刀,捅进了泾阳帮的中腹。
打头的那几个人更是连劈带撞,转眼便凿开一道缺口,带着后面的人涌了进去。
泾阳由于战术的原因,人手多布置在了两侧,被长乐这么一冲,中间竟是隐隐有被凿穿之势。
秦川眉头一皱,忽然发现长乐的打法,好像在哪里见过。
就在他苦思之时,身边突然传来了卢澍的声音。
“副使!赵长史派人传来个口信,说那三十七万贯……”
“出自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