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再说一遍,都把枪放下,枪只能指向敌人,随便拿枪指着别人太危险了,我不会追究,有问题好好说。」
长久的对峙后,杨依依终于不再沉默,一脸严肃的做出警告。
她终究是个超凡者,身上的气息一旦展露出来,年幼的孩子们顿时感觉心惊肉跳,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颤声说道:「可是依依姐姐,如果你想杀笑笑,那……那你就是我们的敌人!」
杨依依叹息一声:「敌人吗……」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顿时在原地消失不见,孩子们还没反应过来,便同时感觉手中一空,手上的手枪都被杨依依夺走了。
只有韩笑及时反应了过来,不过他迟疑了一会儿,并选择没有开枪,只是牢牢将手枪握紧,然而他的力气怎么可能比得过杨依依,巨大的力量之下,不仅手枪被夺走,自己也一个后仰摔倒在地。
好在地上都是松软的泥土,他并没有受什么伤,不过小叶等人依旧发出一声惊呼,连忙跑过来探查他的情况,一脸担忧。
「笑笑,你没事吧?」
「我没事。」
韩笑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依旧是那副呆呆的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你放心,我们会保护你的!」
哪怕手枪被夺走,小虎依旧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挡在韩笑身前说道,咬牙道,「依依姐,你不许杀笑笑!」
「如果我们真的是敌人的话,你们现在可没有机会站在这里,也没有办法拦住我杀掉笑笑。」
杨依依把夺来的手枪丢到脚下,无奈叹道,「我说了不会杀他,你们就不能好好听我说话吗?」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心说好像的确是这么个道理,爸爸妈妈早就告诉过他们,枪对厉害的人来说是不管用的。
「真……真的吗?」
「真的。」
「你没有骗我们?」
「没有。」
杨依依语气如何,三个孩子们似乎有些相信了,然后看向身后的韩笑。
韩笑知道他们的想法,静静说道:「没事了,你们让开吧。」
「笑笑别怕,我们永远站你这边!」
小虎坚定的说了一句,突然眉开眼笑的冲着杨依依跑了过去,高声道:「依依姐,你别生气,我也相信你!」
杨依依愣了一下,敲了敲他的头,说道:「我没有生气,但你们以后可不许像这样了。」
「知道了知道了,还不是因为我们担心你会对笑笑动手……」
「有保护同伴的心是对的,我并不怪你们,但一定要事先把问题搞清楚。」
杨依依教育道,「还好你们没有开枪,一旦枪响我就真的要生气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嗯。」
小虎乖巧的点点头,忸怩片刻,试探道,「那个……我知道错了,所以依依姐……你能把枪还给我们吗?」
他就要俯身把枪捡起来,却被杨依依一把抓住后颈的衣领拎了起来,没好气的说道:「不行,起码现在不行。」
小虎在半空中扑腾着,眼巴巴的看着地上的手枪,一脸委屈道:「为什么不行?」
杨依依把他放在地上,认真道:「因为我不能再让刚刚那种事发生了。」
她发现自己或许要学习一下那个讨人厌的家伙的处事方式了,即便对待小孩子也不能太温和,否则之后说不定会惹出大麻烦。
「枪先放在我这里保管,到时候我再给你们。」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啊……」
「等我原谅你们的时候。」
「你不是说没生气吗?」
小虎努力试图要回手枪,而就在这时,韩笑静静来到了杨依依身前。
「依依姐。」
「嗯?」
杨依依对上他那双纯洁无瑕的眸子,面色平静。
「对不起。」
韩笑平静说道,「我不该随便怀疑你,也不该冒然把怀疑告诉其他人,让大家敌视你。」
「你早就知道这种话会招致他们对我的不信任吗?」
杨依依愠怒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笑笑,你是在利用大家对你的信任。」
她并不怪孩子们刚刚的举动太冲动,事实上,如果大家真的是从小朝夕相处了十多年的伙伴,那么孩子们刚刚这种敢于保护同伴的勇气其实是很难得的,只是处理欠妥罢了。
真正要批评的是这个韩笑,他真的太古怪了。
「对不起。」韩笑沉默片刻,「我只是害怕。」
「害怕我会杀了你?」
杨依依忍不住问道,「你究竟为什么会觉得我想杀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是一种直觉。」韩笑静静道,「我从小就能预感到危险和杀意。」
小虎连连点头道:「没错依依姐,笑笑确实拥有特别的力量,他比我们都厉害!」
杨依依瞥了他一眼:「那你是觉得我在说谎咯?」
「我不是那个意思……」
就在这时,小萌也说道:「确实是这样的,我记得几年前禁区还没有扩张,那时候我们跑到一个地方去玩,本来打算在树下乘凉的,但笑笑却拦住了我们,说那样会有危险,没想到几分钟后那棵树果然倒了。」
她一脸的心有余季。
「我也记得,妈妈后来说笑笑能够预知危险,这是强大超凡者才能拥有的能力,他将来一定会很厉害……」小叶小心附和道。
杨依依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们都记得这件事吗?」
「嗯,而且还不止这件事呢!」
「那小虎,你记得树倒下的那一次你们是几岁吗?」
小虎愣了一下,努力回忆了片刻,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应该是七八岁的时候吧,我记得那天我们是偷偷跑出去的,回去后还被骂了一顿……依依姐,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
杨依依摇摇头,又看向一旁的小萌,「小萌,那你记得是几岁的时候?」
「诶?时间我记不太清楚了,不过我们回去后的确被骂了一顿……」
小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杨依依心想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问问大家关于彼此的记忆,说不定能让他们察觉到某些异常,于是又问道:「笑笑,能告诉姐姐你们四个之间最重要的回忆是什么吗?」
「回忆?」
韩笑呆呆道,「为什么要问这个?」
「因为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那么要好。」
「最重要的回忆吗……」
韩笑认真思索了很久,却迟迟没有给出答桉,最终摇头道,「想不出来,我不知道什么叫最重要的回忆。」
杨依依深深看了他一眼。
究竟是想不出来……还是从来就没有那段回忆呢?
然而就在这时,小虎突然咬牙说道:「我记得,我记得我们最重要的回忆!」
「我也记得!」
小萌和小叶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
杨依依微微一笑:「那么能告诉姐姐吗?」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似乎有些迟疑,最终鼓起勇气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这件事笑笑其实是不知道的……」
「为什么?」
杨依依眉头微挑,韩笑也呆呆的看向了他们。
「因为他不记得了。」
小萌抓紧衣角,低声说道。
「不记得?」
「对,这件事发生在三年前,大人们都不让我们把这件事告诉笑笑,因为害怕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正好借着这次机会说出来,也可以回答依依姐刚刚的问题——为什么我们那么要好。」
杨依依没有说话。
小虎坚定道,「依依姐,你看笑笑是不是有些呆呆的,而且还有些……」
他回忆了一下,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好像是叫「情感缺失」……总之就是他有些不正常,对吗?」
「嗯。」
杨依依没有否认这一点。
三个孩子沉默了许久,表情看起来十分愧疚。
半晌,小虎才继续说道:「这都是因为三年前为了救我们,笑笑的脑袋受到了重创,不仅忘记了过去的大部分记忆,还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他捏紧拳头,低着头自责道,「他以前人如其名,真的很喜欢笑的,但那在那之后就几乎不怎么笑了。」
「这都是因为我们的错,当时笑笑提醒过我们那个地方有危险,但我们还是一意孤行,要不是笑笑拼了命的救我们,我们早就死在里面了。」
「当时所有大人都把我们臭骂了一顿,但谁都没有打我们,只是告诉我们笑笑没有生命安全了,又让我们不要把那天的事告诉他,免得闹出不愉快。」
小虎抹了抹眼睛,「可我真的好希望他们能打我一顿,希望笑笑能骂我一顿,当时去那个地方是我提议的,最对不起笑笑的人就是我!」
这是他憋在心里很久的话,今天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了。
他转身看着笑笑,一脸愧疚道:「笑笑,这件事你已经忘记了,是我们一直在瞒着你,我希望你能打我一顿,我……」
话音未落,一只小手便落在了他的脑袋上,轻轻的抚摸着。
韩笑呆呆的说道:「没事的,我不生气。」
「你应该生气的,这只是因为你不记得了……」小虎一脸自责。
「就算记得我也不会生气的。」
韩笑摇摇头,「虽然我的确忘记了很多事,但我始终记得一点,你,小叶,小萌,还有我,我们一直是最好的朋友。」
他的眼神无比澄澈,小虎只觉得鼻子一酸,赶紧擦了擦眼泪,而小萌小叶两人也都红了眼睛。
不只是因为大人们的提醒,他们之前其实也一直不敢把这件事告诉笑笑,因为担心他生气,心中的愧疚从未消减过。
「难道不是吗?」韩笑呆呆道。
「我们不配当你的好朋友……」
「不。」
就在孩子们失落之际,杨依依突然出声道,「你们的确是很要好的朋友。」
「可是……」
她轻轻摇头,看了看地上的手枪,温和说道,「没有可是,你们真的很要好,这一点母庸置疑。」
韩笑点点头,像是笑了笑:「看吧,依依姐也这么说呢。」
「对不起!」
小虎三人再也忍不住,抱着他失声痛哭,而韩笑虽然依旧是那副呆呆的表情,但却轻轻拍着三人的后背,尽可能的安慰着他们。
孩子们之间的感情是相当纯粹的,这一幕打动了杨依依。
而看着看着,她突然有些迟疑了。
如果韩笑这个存在本身真的是虚构出来的,那么为什么他能在三个孩子的心目中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记忆和情感是相互依存的,这些孩子身上的感情看起来并非作假,那么这份情感所依存的记忆难道真的只是虚构出来的吗?
杨依依突然回想起昨晚白雾所说的话——
他说自己并非那个存在最开始的目标,而也正是因为自己的到来,那家伙才能节省更多力量去做更多的事……
要知道那家伙拥有玩弄记忆的能力,难道说他将这部分力量都用在给孩子们编造记忆上了吗?
不,不对。
杨依依眉头微皱,再次想到了另一件事。
如果那家伙真的将自己在孩子们心中的记忆彻底稳固了的话,那么当昨晚自己询问小叶房间里住了几个人时,她就不应该会迟疑,而是会很确信的说出四个人。
但她偏偏迟疑了很久。
四个人,三张床,如此明显的漏洞……
就在此时,杨依依终于意识到自己一开始就察觉到的异常表现在哪里了——
不对劲,根本不对劲!
贝鸠林因为那个试图复苏的家伙而存在,那个家伙似乎拥有对整个贝鸠林进行操纵改写的能力——例如那些枯树一样的怪物,又例如那根杀死了所有人的藤蔓,似乎都是无中生有的东西。
这源自于那家伙的可怕力量。
既然如此,那家伙都拥有这样的力量了,那他完全可以做到在房间里多添一张床,从一开始就打消我的怀疑……
这无疑可以让多出来的孩子更加顺理成章的存在于世,可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是因为没想到?还是因为做不到?
又或者说……
那家伙确确实实在房间里做过手脚,只是他所做的并不是想让房间里多出一张床……而是把四张床减少了一张?
杨依依意识到了这样的可能——
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多出来的孩子,房间里本就该有四个人!
而小叶当时之所以会迟疑,并不是因为她怀疑孩子们的数量变多了,而是在想床为什么减少了!
增加和减少。
二者间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那家伙确实对孩子们的记忆动过手脚,但并不是为了让他们对一个多出来的孩子增加印象……
想到这里,杨依依连忙问道:「小叶,我有事情要问你。」
小叶正抱着其他人哭的稀里哗啦,闻言抬起头,抽泣道:「你……你问吧依依姐。」
「昨天我问你房间里住几个人的时候,你为什么会想那么久?」
杨依依死死盯着小叶的眼睛。
「因为……因为我最开始觉得床的数量减少了,房间里分明住着四个人,怎么会只有三张床,但后面又觉得好像原本就是这样的……」
杨依依心头一颤,看向其他人:「你们呢,你们也有这种感觉吗?」
众人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果然!
杨依依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如果原本真的只有三个孩子,而那家伙又对孩子们的记忆动过手脚的话,那么大家当时的困惑应该在于「为什么只有三张床却能住下四个人」,而不是「为什么床少了一张」!
前者的意义在于人多了一个,后者的意义在于人的数量没错。
所以说……
根本没就有什么多出来的孩子,韩笑本就是真实存在的,他们一直都是四个人!
那家伙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让自己藏在虚构的孩子中得以复生,而是为了骗我杀掉一个原本就真实存在的孩子!
那么果然如此……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那个试图对我进行误导的家伙……
才是真正虚假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