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归灵斜眼看了安知敬一眼，眉毛微动，整张小脸全部垮掉。不过她倒不是因为安知敬在跟她打哈哈，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应该配合一下这位博士，他明显还要说下去。

“喂喂，别摆出一副这么苦大仇深的表情啊。小姑娘要多笑笑。”

“根据你接下来的回答，我可以从笑到咬牙切齿各种情绪及时切换，你放心。”

“喔，苦脸秒切笑脸这可是个稀有技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没营养的对话，像是两只螃蟹在沙滩上漫无目的乱跑。白归灵不得不承认，和马西姆和梅姬丝相比，安知敬确实更能带来安心感。若是还在赫图斯面对那两人，在这闲聊之中自己心头只会积压越来越多的压力。

那怕明知不可能，那怕相信那两人。但还是无法控制的会去认为在马西姆和梅姬丝和蔼的脸下，藏着对自己的蔑视和厌恶。

白归灵深知自己这种想法是卑劣的，可自制哪儿有那么容易。越是想去忘记它，却是想去证明自己。就越是害怕到头来两手空空，一事无成。

“老实说，我并不敢说我了解你。你的一切都是归绮告诉我的，没人能从他人的描述中得知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安知敬撑在栏杆上，他的言语如运河那宁静的河面一样有着让人心神平和的魔力，白归灵享受着久违的平和，听安知敬继续说下去。

“所以，无论是马西姆还是梅姬丝，他们让你来找我。想让我平复你的心情，其实是一个很离谱的想法。他们错误的认为以我和归绮的关系，开导你是最好的人选。可实际上，我并不能开导你。你对我的信任也仅仅只是建立在我和你姐姐有着匪浅关系的前提上，对不对？”

悉铎女孩沉默着，她很想反驳安知敬的说法。当初在功勋广场之前，自己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却依旧能从他身上感到长辈一般的和煦，这不可能是虚假的。

可话语凝滞了，说不出口了，在喉咙滚了千遍万遍依旧无法通过唇舌的阻拦。安知敬的这番话不不可抑制的在白归灵心中塑造了一个可怕的论断，如果他真的和姐姐毫无关系。那么自己究竟还能去相信谁？

悉铎女孩想起了特蕾莎，想起了那个收养自己三年宛如另一个姐姐的女人。她回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信任她，为什么会叫她莱尼姐了。

我是你姐姐的战友。

姐姐，白归绮。自己不仅仅没有走出她的翅膀，甚至还在依赖她死后的余灰。

“刚刚我就说过了，你既然会来这里，那肯定已经好好哭过一场了。情绪啊、思考啊，肯定都跟垃圾一样被冲进了下水道。不过那样真的好吗？”

”你真的需要开导吗？一个抓着自己姐姐影子不放，每当心中有所波动，就用尽各种方式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再心安理得的继续在姐姐的影子下安睡的小家伙。真的需要有人来帮她吗？”

白归灵抬头看向安知敬，娇俏的脸一片苍白。言语化作最锐利的针刺，将她原本平复下去的情绪又勾动起来，眼前的安知敬不再让人安心，不再让人平静，不再和煦。这位青年博士蜕去了一切让悉铎女孩安心的要素，他站在这里，却让白归灵陷入了最冰寒的境地。最恶劣最可恶的人就是他，在这人群中他就是最可怕的恶魔。

无论白归灵神色如何，情绪如何。安知敬都不为所动，他步步紧逼，将所有借口和理由都扔到了一边，把白归灵逼上了悬崖。

“如果我在这里开导你，你会放松很长一段时间吧，开始觉的无所谓，开始得过且过。当然放着不管也没问题，反正你有的是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安知敬还不罢手，继续刺激白归灵脆弱的神经。她不愿意承认的事实被挖掘出来，赤果果（审核我***）的摆在她面前，青年博士让悉铎女孩看到自己最阴暗的一面，横亘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无耻又可悲的家伙。

白归灵已经失去了反驳的能力，安知敬说的没错，他说的都对。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有理由，永远想逃避。害怕别人对自己的厌恶，却又刻意的不去在乎，不去改变。

“你现在一声不吭的话，算是承认了对吧。”

安知敬轻声发问，白归灵没有回答。沉默在运河之上漂浮，嘈杂的人群仿佛被世界隔离，悉铎女孩看向自己的脚边，随着额头的一点冷汗坠落，眼睛里的东西在逐渐褪色。尘埃和烟雾在额前游荡，白归灵感觉自己的耳边，又或者说在遥远的天际。嗤笑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突然，一声落水的声音将白归灵惊醒。安知敬从珍珠贝大桥上跳了下去！

白归灵抓住栏杆，看着安知敬的身形落入漆黑如墨的水中。桥上的行人惊呼，有人报警，更多的则是拍起照片。

悉铎女孩吓坏了，没经过大脑思考就跟着跳了下去。

夜晚的运河水刺骨无比，落水瞬间刺的白归灵一个激灵。她展开环瞳将一部分水排开，发现了前面不远处正在水里用维生装置吐泡泡的安知敬。女孩游过去抓住安知敬的衣角，奋力把他往岸边拉。

也就是还好两人没在桥上走太久，安知敬落水的位置离岸边并不遥远，不然就珍珠运河这数百米长的河面，让白归灵拖着一个穿着铁壳子的成年人游到岸边，能直接把她累个半死。

将安知敬拉到一边，白归灵吐出几口河水，仰面躺在河滩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桥上那边隐隐约约有着喝彩声和相机的喀嚓声。

“听到了吗？他们在为救人英雄欢呼呢？”

安知敬沉稳的声音响起，和彻底成了落汤鸡的白归灵不同。维生装置散出热浪，没过多久他安知敬就又是一个干燥清爽的好青年了。

悉铎女孩看了他一眼，没心思跟他对话。白归灵看向夜空，心思又回到了安知敬刚刚那些伤人的话中。

安知敬坐起身来，把屁股挪到白归灵身边。突然开口道。

“知道吗？归绮曾经也这么救过我。”

“你也能做到和你姐姐一样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