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安知敬就带着霜落和白归灵往市政厅赶。悉铎女孩昨天在拍卖会上因为恩施娜而起的情绪有些平复，却没有消散。从工作室到上车，白归灵一直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有心事？”

霜落在副驾驶位上打着瞌睡，脑袋一晃一晃的跟小鸡啄米似的。不过就算霜落精神充沛，以她的粗神经来说很难发现白归灵不对劲，还是安知敬看出了悉铎女孩心有所想。

白归灵的嘴巴张了张，喉咙蠕动间却说不出言语。安知敬昨天晚上也在那场拍卖会中，他也知道恩施娜作为一个人被活生生拍卖。自己因为看不过去就涌起的愤怒和怜悯，在安知敬眼中，会不会只是小孩幼稚的想法？

突然间，阿尔弗雷德话在脑海中炸开。

或许过了很久你还会记得在白森市的拍卖会上出现了一个沦为拍品的可怜女人，但你会记得她的名字吗？

是啊，经过一晚的时间。激荡的情绪从翻涌的巨浪变成了欣心上不停滴落的水珠。水珠滴落，溅起一阵涟漪。它提醒着白归灵自己还存在，可仅仅一晚就能让它虚弱这么多，那么需要多长时间它就会消弭于无形呢？

或许再一天、或许几个小时、或许只需要几分钟后的灵光一现。白归灵会记得有这么个可怜人，却忘记她的名字叫恩施娜。

说起来也挺白痴的，明明没那个本事解决恩施娜的惨剧，却还要为此念念不忘。倒是和既矫情又麻烦的自己挺贴切的。

白归灵又陷入纠结了，为了避免她又自己给自己弄个圈子，安知敬曲指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白归灵吃痛的甩了甩脑袋，博士在她开口前先一步出声。

“什么事憋在心里都不会有结果的，只要能从嘴里说出来，就算解决不了也不会让人摆着一副苦瓜脸。”

安知敬的口吻中带着些鼓励，这让白归灵长舒了一口气。她眨了眨眼睛，盯着安知敬的金属壳子看了一会儿后，慢慢开口。

“昨天拍卖会上，那个压轴拍品，让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压轴拍品？哦，那个有着悉铎之手技术的恩施娜·希瓦啊。安知敬对这人印象可太深了，博士不仅亲眼目睹了黛勒从一片混乱的拍卖会上劫走了人，今天弗洛伊德要说的事恐怕也和这个女人关系不浅。

白归灵所谓的不舒服，恐怕和恩施娜背后的秘密并无太大关系。占据她心底位置的，是源自人性的善意。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在一件事上有些想不通而已……”

安知敬的沉默逼得白归灵小声争辩，博士的不言不语在悉铎女孩眼中已经在往嘲笑的方向靠拢。

“你是觉的仅仅是怜悯恩施娜却不为她做些什么，是一种伪善？”

悉铎女孩本来已经做好准备面对安知敬的嘲笑，却没想到博士一针见血的点出了自己内心深处所想。白归灵愣了愣，不过随即点头。

要不是黑帮的突袭，她原本是会做些什么的。如果当时是自己的环瞳拉下的灯具终止了拍卖会，那么如今自己是不是就能摆脱心中那股已经逐渐让人烦躁的情绪了？

面对白归灵，安知敬端正了身体。他伸手抓着白归灵的脑袋，也不顾悉铎女孩有些惊慌的眼神，一字一句的向她说道。

“小白，你要明白一件事。”

“没有什么人能够让一切悲剧都不发生，而试图这么做的人无一例外都是狂徒。”

“在那场拍卖会上，你没有对恩施娜的遭遇而麻木，比那些冷静着叫价的客人要强上百倍！”

“你可怜她，是因为你的善良。对此，你完全可以昂首挺胸的告诉任何人，你并不是伪善！”

说到最后，安知敬都有一点点激动。打着瞌睡的霜落被惊醒，司机师傅也不由的往后瞟了几眼。而在黑发丽人咋咋呼呼的开始呵斥安知敬时，白归灵低下了头。博士看不见女孩的脸，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希望她能释怀吧。

……

安知敬一行人踏入市长办公室，原本以为弗洛伊德会坐在办公桌后面等他们。可不曾想进去的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市长，而是堆积如山的文件。弗洛伊德在纸堆里来回穿梭，看见安知敬他们也只是用眼神示意他们坐沙发上等会儿。只不过……

好家伙，这纸堆都把沙发埋住了，安知敬有一刹那以为自己回到了罗恩金属，此刻正身处马西姆的办公室里。

正经坐的地方是没有了，可是这难不倒安知敬。在马西姆办公室练就的技能这个时候派上了大用，白归灵一脸黑线的看着博士和霜落轻车熟路的在纸堆上抚出个位置，霜落还拍了拍自己的身边示意悉铎女孩一起坐。

白归灵刚想拒绝，那边在纸堆间来回穿梭的弗洛伊德终于停下了手里的事。

“呼，时间太久远了，这些资料可真不好找。”

市长先生抱着一摞有些泛黄的纸质文件来到安知敬他们身边，看着自己的客人们坐在纸堆上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下脸，赶忙扒开没必要的文件，露出里面的沙发。

嗯，这个动作更像马西姆了。

安知敬他们坐上沙发，弗洛伊德也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他们面前。还没等市长先生开口，安知敬先一步发问了。

“市长先生，这两天你可尽给我设哑谜了，一场宴会一场拍卖会，要干什么我现在完全没个头绪，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安先生还真是个急性子啊。”弗洛伊德摇头轻笑。“不过安先生在昨天的拍卖会上应该也看见了吧，劫走恩施娜·希瓦的人是谁。”

“马尔科的侍从，黛勒。说起来，她在前天还袭击了我的部下。”

袭击了你的部下？弗洛伊德有些惊讶，然后才发觉今天的市长办公室似乎多了个客人。市长先生看着白归灵的银发，不自觉的嘀咕了一声。

“悉铎人……”

这家伙是怎么知道自己是悉铎人的？白归灵脸色脸上带着些疑惑，而另一边安知敬却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

“市长先生，悉铎人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安先生的部下中还有悉铎人。”

博士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可弗洛伊德灵巧的避开了这个问题。市长先生拍了拍手里泛黄的文件，白归灵的视力很好，那怕市长先生晃动文件的频率不低，她依旧看清了纸张末端的报告时间。

1557年。

这份文件的上报时间，在十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