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董事长、总经理佟北岛的离职，在天马集团掀起了不小的浪涛。大家都在纷纷地议论和猜测，这么一位有前途的年轻企业家如果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肯定是不会辞职的。
没有告别，没有仪式，对佟北岛的例行审计结束后，年轻有为、踌躇满志的佟北岛面带着微笑在大家的注目下从容地离开了天马集团，他甚至没有带走一件物品，连一张纸都没有。
望着他的车子缓缓地驶出集团公司的大门，路凹凸等人还站在楼梯口的台阶上目送着他。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集团公司办公大楼下围满了人。
贾美美发现这一情况的时候，楼下已经是人声鼎沸。路凹凸忙下楼了解情况。
聚在办公楼前的数百名员工开始吵吵嚷嚷，路凹凸示意大家安静一下，有什么诉求和问题尽可能地说出来。
站在前排的职工还是表达了自己的心愿，他们表示极力反对集团进行集资活动。
集团公司关于在干部职工中集资的文件已经印发下去三天了，各个部门也都层层召开了动员会进行发动。但是，从了解到的情况看，并不乐观，绝大部分员工对集资持反对态度。
谷蕙茹也在时刻关注着集资进展情况，在有关会议上她再三提出要求，不找任何借口，不讲任何条件，哪个部门完不成集资任务，哪个部门的领导要有所交代。
关于集资上项目的决定，其实一个月之前谷蕙茹就萌生了这个念头。集团办公会上刚一提出来，佟北岛就第一个表示了反对。他反对的理由就是不利于职工队伍稳定。为此，他甚至做过一个调查，大多数的员工家庭都有房贷，虽然看上去大家的工资也都还可以，但其实离员工真正的满意度还有很大差距。他那时就曾经预言一旦这个集资的决定宣布下去，势必会遭到大家的反对。
如今，佟北岛离开了天马集团，他也许并不一定会是因为反对谷蕙茹的集资决定而负起气离开的，但他的离职毕竟有着深层次的原因，这一点是肯定的。
集团班子当中，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敢于在谷蕙茹面前讲真话实话，其实这很危险。
路凹凸似乎也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想提出自己的正确的建议，无奈自己人微言轻。
文件下发后，路凹凸其实也接到了不少干部职工的电话反映。集中起来有三种不同的意见。一种是可以适当集资，量力而行，集团公司不能规定数额，家庭经济状况是不一样的，不能一概而论。一种情况是，经济实力雄厚的个人可以适当多集资，比如，中层以上干部可以提高集资数额。一种意见是，一线员工大都处在温饱状态，即使家中富余几个钱，也都是准备着不时之需，让一线员工集资从情理上说不过去。
路凹凸已经整理好干部职工关于集资问题的情况反映。他准备在谷蕙茹心情好一点的时候再向她汇报一下关于集资的情况。现在看来，撤回全员集资的决定显然是不可能的。
集团对中层以上领导干部规定的集资时间期限是十天，对一线员工规定的集资期限是十五天。
谷蕙茹还提出，无论干部职工，只要在规定的时间期限内完成集资，根据集资的不同数额进行一定比例的奖励，目的就是激发和调动大家集资的积极性。
遗憾的是，谷蕙茹的这一号召已经过去了好多天，从总体集资情况看是很不理想的。
一线员工们的集资热情并不高，一些车间主任、工段长反映，自从集资决定印发后，半成品、产成品质量呈下降趋势。这就充分说明，职工们把不敢撒的火气全都撒在了产品上，撒在了产品生产、制造的每一个环节。这一现象如果引不起集团高层高度的重视，后果将会是不堪设想。
混纺车间一个女员工下了夜班在回娘家筹款的路上，不小心遭遇了车祸，目前正在医院抢救，还没有完全脱离生命危险。
门卫老王老婆刚做了大手术，花去了不少的钱财，面对一万元的集资任务，他竟然手足无措。
更为可怕的是，有的员工在操作过程中，由于满脑子里考虑的是如何完成集资任务，导致在操作过程中精力分散，安全意识淡薄，接连出现了数起工伤事故。
在最后几天期限内，路凹凸其实也在为集资款的问题而发愁。15万元的数额毕竟不是小数目，名义上自己还是一个堂堂的办公室主任，真要一下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出这么半麻袋钱来，却又谈何容易？
柯梦岚是非常反对路凹凸集资的。
本来，鸿立机械的那笔集资还没有着落，现在一提起集资她就十分反感甚至窝火。天马集团原先在她的心目中她感觉还是不错的企业，现在，她对天马集团公司的看法完全变了。
不集资显然是不行的。路凹凸也正为集资的事情发愁。
“不让干拉倒，坚决不再集资！”柯梦岚说，“一旦你们集团强迫员工集资，你们的企业形象就会大打折扣。”
办公楼下的吵闹声越来越厉害。路凹凸试图劝走大家，可是大家没有人愿意听他苍白的解释。这一切，谷蕙茹全都看在眼里，但她却并没有感到吃惊。
路凹凸接到谷蕙茹的电话后来到了她办公室。路凹凸告诉谷蕙茹，不少车间的生产线都暂停了，大家因为集资的问题闹到了办公楼下，刚才自己在跟大家做了一些解释工作，但却没有明显的效果。
谷蕙茹说，集资的问题是集团公司办公会议研究决定的，并不是我个人的决定，在这个问题上不容置疑，也不能动摇！
谷蕙茹显然并不惧怕什么，她的执拗令路凹凸有些心寒。路凹凸不得不说，生产线上基本暂停了，你看怎么办？
路凹凸的话刚一说完，谷蕙茹就冒上火气，她气冲冲地走出办公室，朝办公楼下走去。
谷蕙茹显然是要下楼去跟职工们对话，大家找得就是董事长谷蕙茹，集资的问题也只有她去亲自给职工们解释才最为合适，大家等的就是她的一句话。
站在楼梯口，谷蕙茹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她想给大家讲一讲集资建项目的重要性、迫切性问题，没容她讲完，聚集的职工们就又开始喊起了口号，“反对集资！”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谷蕙茹发现情况不对，感觉到了事态有些严重。路凹凸不忘提醒她，最好稳一稳大家的情绪，一旦出现罢工事情可就闹大了。
路凹凸的一席话使谷蕙茹猛地一震，她说话的语气随即温婉了一些，但也绝口没提不再集资的问题，她只是说在时间上可以相对延长，给大家更长一点的时间去筹措资金。
围攻办公楼的闹剧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几位高管们也一直在谷蕙茹的面前劝说着大家一定要顾全大局，企业当下遇到了短暂的资金困难，一定要献计出力。
人群中有的职工高喊，不是我们不热爱企业，企业有困难也不是我们不愿意帮忙，问题是职工有困难谁又能帮助我们渡过难关？
天马集团公司一线员工因为集资的问题停产围攻办公大楼的事件很快在网络上传播开来。
市高官牟赣山在第一时间打来电话了解情况。朱大器、戴来运更是在看到信息后立即来到了天马集团。
此前，市里就已经接到过类似于天马集团即将发动员工集资的消息，甚至看到过有关职工通过不同途径发来的有关集资的文件。那时，牟赣山就专门责成之不能部门一定要重视起来。市里多次三令五申不得擅自发动职工进行集资活动，发现天马集团有集资活动的迹象后，朱大器也已经对天马集团进行过预警，但是，董事长谷蕙茹并没有将市里的决定太当成回事。
会议室里，面对两位“不速之客”，谷蕙茹甚至还不知两位主管领导的来意。来天马之前，朱大器并没打算给谷蕙茹打电话告知一声，他显然是带着怒气来的。
朱大器跟戴来运两人的到来，就是要当面质问谷蕙茹为什么要擅自决定要求干部职工进行集资，以至于激起民愤。要知道，天马集团的擅自集资事件已经引起了不良的社会反应。
朱大器问询谷蕙茹看到没看到网络上的负面新闻的时候，谷蕙茹表示自己并不知情，这令朱大器十分生气。朱大器一向是尊重谷蕙茹的，在他的心目中，谷蕙茹所带领的天马集团多年来一直是全市工业企业的领头羊和利税大户，为全市经济发展做出过重要贡献。可是，令他费解的是，现在的谷蕙茹变了，而且变得让人匪夷所思，变得独断专横起来，这是作为一个知名企业家所不应有的，也是不允许的。
本来，副董事长、总经理佟北岛的离职，朱大器内心就非常窝火，他十分看好这个年轻人，局里也正准备给他申报一些荣誉，好好地培养、培植他，毕竟，在天马集团的发展中，佟北岛都有着自己的战略眼光，朱大器最看重的就是他不同于谷蕙茹的开拓创新精神。为了挽留佟北岛，朱大器、戴来运在听说了佟北岛想要离职的传闻后，还是在第一时间向谷蕙茹进行了证实。谷蕙茹的回答却让他们大跌眼镜，谷蕙茹明确地表示，佟北岛离职没有人逼迫他，是他自己主动地提出来的，自己还尽力地挽留过他。既然去意已决，与其挽留，不如放手。
谷蕙茹的答复令朱大器震惊不已，他明确地告诉她，一旦佟北岛离开天马集团，天马将势必会出现不好的情况。
戴来运对于佟北岛的离职深挖过原因，佟北岛索性告诉他，自己作为职业经理人，根本得不到谷蕙茹的完全信任，只要他想干的事情基本上没有不被卡脖子的，在企业发展的战略性问题上，尤其是新班子组成后，佟北岛提出了一些具有前瞻性的思维，谷蕙茹均没有采纳。在内部管理问题上。佟北岛主张“拒腐疗伤、惩治犯罪”，谷蕙茹却采取了包庇、无视。究其原因，在用人问题上，谷蕙茹犯了严重的错误，任人唯亲现象十分严重。集团公司内要害部门均安置有她的亲属，佟北岛在管理上难以真正推进工作。
经营部门历来是集团的咽喉，供应部出现的严重的问题和不良现象更是触目惊心。谷蕙茹让佟北岛分管和主抓供应部，并没有给他下放任何的权力。
朱大器跟谷蕙茹的谈话是极其严肃的。朱大器在传达牟赣山的指示精神时郑重地对谷蕙茹说，马上撤销发动职工集资的错误决定，已经交到财务部的集资马上退还干部职工本人。
谷蕙茹试图说着她为什么集资的理由，朱大器对她进行了严肃地批评之后，还是耐着性子给她将政策和道理。
面对两位主管领导的批评，谷蕙茹表示会认真考虑他们的意见。
临走的时候，朱大器的话掷地有声，这是原则问题，凡是涉及队伍稳定的问题都是大问题，希望她能够在大是大非面前务必跟市里市保持高度一致。
戴来运为了慎重起见，他又补充了几句。他说，据我了解，天马集团虽然在上新项目，但也没有到了资金十分窘迫的程度。与其让职工集资上项目，不如练好内功挖潜增效，主动同银行对接进行贷款，银行对你们这样的大的企业集团也是给予大力支持的。朱大器跟戴来运走后，路凹凸来到了谷蕙茹办公室。
路凹凸是接到谷蕙茹的电话之后紧接着走进她的办公室的。路凹凸知道谷蕙茹有事要找他。谷蕙茹的脸色看上去并不好，尽管他并不知道刚才两位领导跟她谈过什么，但是从谷蕙茹的面部表情可以基本判断得出，谷蕙茹挨批了。
谷蕙茹告诉路凹凸，暂停集资！
暂停集资并不是不再集资，路凹凸想把话问得更明白一些。他进一步试探着问，“是不是收回印发的有关集资的文件？”
“不收！只是暂停！难道你没听明白还是我说得不够明白？！”谷蕙茹的话语里带有明显的火药味。
“那么，已经交到财务的集资款呢？”路凹凸问，“是不是让他们退回去？”
“不退，暂时先不要退！”谷蕙茹好像此刻还在跟谁斗气，“集资是企业行为，集团虽然发出了倡议，但毕竟也是自愿的”
“市里明明是有规定的，普西不大的地方，因为企业擅自集资问题闹出了不少的事端，市里也是从稳定大局考量的，我认为我们应当遵守市里的规定。”路凹凸小心翼翼地说。
“这个不用你说，也不用你来教我，集不集资是企业的自主行为，上头不应干涉太多，现在银行融资成本太高，不这样做，企业的包袱就会很重！”谷蕙茹的话似乎也有道理。
“问题是上边要求我们立即停止集资。”路凹凸强调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希望谷蕙茹尽快地做出正确的决定。
谷蕙茹的性格其实是有些偏执的，这是她多年来执掌企业集团形成的独有个性。熟悉和了解她的人都清楚，但凡是她做出的决定，是不允许随便地更改的，有些看似合理的建议甚至也不会给你一个张嘴说话的机会。这就是大家眼里的一个所谓的强势的女老板形象。很多时候，谷蕙茹甚至感觉自己是那么地孤独，但是她却找不出自己为什么会倍感孤独的原因。
一线职工群众觉得可以缓口气了，集团公司刚下发的通知是暂停集资，这也许会意味着从此不再进行集资了。只要不再强求进行集资活动，员工们的精神和活力又很快回到了从前，至少他们不会再去分散一些精力，不必为沉重的压力所左右。
网上的舆论对天马集团显然不利。有的跟帖说，天马集团现在已经辉煌不再，虽然现在看上去效益还算不错，但是也是外强中干，否则的话也不会鼓动员工进行集资了。更有甚至，还有这样的跟帖：天马集团的内部管理相当松散、漏洞百出。
路凹凸建议谷蕙茹还是抽空浏览一下帖子，以便做出及时的反应，有利于澄清事实，这对维护集团公司的形象十分重要。
谷蕙茹觉得路凹凸的建议还不错，就叮嘱路凹凸及时关注网上的信息，并以集团公司的名义进行澄清说明情况。
路凹凸说，您得下定决心，暂停集资和不再集资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绝对不能混淆视听，网上的流言蜚语现在说什么的都有，必须让事实说话才能堵上他们的嘴。
离开了谷蕙茹办公室，路凹凸心情有些灰暗，他不明白董事长谷蕙茹到底怎么了，难道是故意地在跟谁较劲？
每天只要一走进办公室的门，等待路凹凸的会是一大堆的事情，除了频繁地参与一些内部会议，他还得将大半的时间放在供应部那边。
佟北岛离职后，路凹凸的身份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处境也有些尴尬。他不是董事，也不在高管序列，虽然谷蕙茹在佟北岛走后曾经在会议上宣布过将他列为后备干部培养，现在看来，他真的很不希望自己成为天马集团的什么后备干部。佟北岛的离职必定是有原因的，一个有才华的人走了，说白了只是思路不同、政见不同、三观不同，彼此适应彼此又都感觉融入不了对方，与其这样在职场上混日子不如一走了之，佟北岛就是这样负气离开的。路凹凸经常会为他十分惋惜，然而，这样的惋惜是廉价的，他无法挽留住佟北岛想要离去的脚步。
路凹凸以集团公司的名义写了一则声明，写完后他拿给谷蕙茹看，谷蕙茹在上面改了几处文字表示可以，路凹凸就发在了网上。
声明中的大致内容是这样的：天马集团公司由于新上项目需要，前不久决定在干部职工中进行集资，现经协调金融机构各相关银行，多笔贷款业务已经洽谈完成，所需款项基本得到解决，鉴于此种情况，经集团公司公司办公会议研究决定，暂缓集资。
声明的高明之处在于路凹凸的精心润笔，将本来是企业行为的集资活动归咎于现行形势下银行贷款难度大，但是经过协调，项目所需资金已经得到了银行方面的支持，所以才会暂缓集资。这则声明可以说是进退自如，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谷蕙茹十分满意。
发布声明之前，路凹凸还特意又问了谷蕙茹一句，他坚持建议还是将暂缓两字改为不再集资。
谷蕙茹笑了笑没有同意，仍坚持着自己的意见：暂缓！
话已至此，路凹凸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网上辟谣的声明的确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这是一颗定心丸，安抚了大家纷乱的心。
根据董事长的意思，路凹凸亲自给各部门打了电话，宣布了暂缓集资的决定，此举得到员工们一致的拥护。
路凹凸也终于可以为不再集资而喘口气了，回到家他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妻子柯梦岚，并说了一些网上的消息和群众对集资的反映。
市高官牟赣山对天马集团做出的正确决定表示欣慰，他还专门给谷蕙茹打来电话，市里一直是支持天马集团发展的，在融资、科技、创新、政策等方面会一如既往地支持天马，希望她也要正确地面对形势，理性地面对职工、充分地尊重职工和理解职工，紧紧地依靠职工群众，维护好职工群众的最根本利益，团结带领职工群众发展渡过难关，发展好企业，这才是企业的兴盛之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