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烈被卢剑铭带着离开大理寺，在上了囚车的那一刻，鲜血终于还是从秦烈口中溢出。

可秦烈此时最在意却是刚刚萧元承说的那一番话，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提起陆南钊。

秦烈闭上眼沉思。

卢剑铭在囚车侧面骑马跟着，低声道：“老秦，你没事吧？”

秦烈缓缓睁开眼，“多谢了老卢，还死不了。”

“我就知道，千骑避红袍果然不是吹的，你这一战算是在西京城里露了脸。”

秦烈自嘲道：“什么千骑，不过一百多人我就吃不消了。”

卢剑铭神色严肃了起来，“老秦，现在，情况不好，我听说朝里好几位大员联合参了你一本，你家老爷子也上了朝和他们争吵起来，皇上这才把你调到大理寺。”

秦烈有些艰难地抬起头，眯着眼看向天空，“他们是想要我的命。”

“老秦，你也别太担心，要我说，这功高莫过救主，你这些年的战功再加上那日救驾，皇上不一定就要砍你的头。”

过了许久，队伍到了大理寺，秦烈下了囚车，脚下一崴，整个人跌倒下去，卢剑铭手疾眼快，一把抱住秦烈。

卢剑铭把住秦烈脉门，随后焦急地对手下人吩咐道：“是消耗过度，失血多了些，去喊医官！”

几名官员把秦烈送入大狱，那里有一间单间，是卢剑铭专门让人打扫出来，环境说不上多好，只是铺上些新鲜的干草，可总算有个让秦烈暂时休息一下的地方了。

医官给秦烈灌下了一大碗汤药，秦烈只觉嘴中十分苦涩，身上的疲惫却容不得他再有反应便昏睡过去。

卢剑铭微微松了口气，在牢房外对手下人吩咐道：“待他醒来，备些吃的，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提审他！”

“是！”

卢剑铭点点头，“都下去吧。”

底下人得了令都退出大狱，卢剑铭却皱起眉头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随后把手伸进衣襟里，手收出来时，手指上还多了一块碎布，是刚刚秦烈昏倒之前塞进去的卢剑铭看完布上写的话，眉头一簇，随后转身离去。

就在卢剑铭走后，秦烈猛然睁开双目，翻身望向牢房潮湿的屋顶。

彼时，御书房内，那尊金鼎丹炉之下，烈火灼烧之中，从城郊新伐的松木噼里啪啦的响着。

一门之隔的外面，跪着两名皇子，其中一个还是当朝储君。

独孤业将拂尘一挥，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还跪着呢？”

高四恭恭敬敬地回答：“回皇上，太子和七殿下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

独孤业长出了一口气，从榻上下来，走到丹炉跟前，看着炉下的薪火，“还不到时候，添了柴，丹就太烈，少了，药性就不够，难啊。”

高四瞄了一眼独孤业，小心地说道：“陛下，要不就见一见。”

独孤业微微侧着头，斜视着高四。

高四如临大敌一般慌忙言道：“老奴多嘴，老奴多嘴，该打该打。”

“罢了，喊他们进来吧。”

高四得了旨意，小碎步往后退去，来到门口高声喊道：“陛下口谕，宣太子爷和七殿下入御书房见驾——”

独孤权那如死灰一般的眼里，随着高四最后拖长的尾音，也出现了一丝希望。

御书房的大门打开，独孤权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活动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腿，一步轻一步重的往御书房里走去。

独孤业在榻上倚着，看着二人，“一个人犯，居然有这么大的面子，让朕的太子和七殿一块儿跪下为他求情。”

独孤权“咚”的一声跪伏在地上，“儿臣恳请父皇，饶了秦烈吧！”

独孤业看着，眼里却没一丝波澜，“太子爷，说说吧，你不是也要给秦烈求情吗？”

独孤堂也跪了下来，“父皇，儿臣以为秦烈的确罪不至死。”

“花引，六祸司护司重骑伍长，徐安，骑卒，张国涛，骑卒，顾长清，百夫长，莫大有，齐云汗，刘莱，鲁吉安，王迁············七十余人，他们没有亲朋好友？没有父母兄弟？他们死了，会有皇族替他们喊冤求情吗？”

独孤权眼中已经泛红，“儿臣，儿臣·········”

独孤堂嘴角抽动着，最终还是没有张口。

“说不上来了？朕替你们说，六祸司仗着太祖铁训，朝里的几位大员一起勾结，要杀秦烈，可惜他们没本事，而且死的都是些小卒子，没人会记得他们，一将功成万骨枯，死几个蝼蚁又怎么样？”

独孤权伏身哽咽着，再说不出话。

独孤业轻叹一口气，“太子爷，你救秦烈是为什么呀，老七和他是至交西京城没人不知道，你呢？”

独孤堂道：“秦烈是个将才，是我夜国的良将，儿臣不忍·······”

“不对吧，夜国能打仗的将领太多了，不少他秦烈一个，啊，你是嫌我老头子活得太久了，想早早打下基础为你登基做准备，秦家三代名将，根基深厚连宰相都动不了他，太子爷，你别跪着了，我老头子受不起，我害怕。”

独孤堂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而起直上天灵盖，顿时跪倒，“父皇，儿臣绝无此意！”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可飞的再高终归还是要落地，它得看见地上的蝼蚁！”

独孤堂此时已经是汗流浃背，他心中响起一个声音，父皇真的像所有人以为的那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