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季，是西京城的花会，诗会举行的日子，也是西京城的人们一年中少有的能看见花魁的时节。

秦烈出城却正在深秋，秦烈戴着五十斤的重拷，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昔日一刀一枪堆起的功名都换做了如今的一身囚服。

路过长街，百姓们都站在街道两边，小贩们不吆喝买卖，孩童被大人揽在身边，人们默默看着这个就在几个月前还被萍楼那些老先生们描绘成天下无双的猛将的男人，都感叹世事无常。

鸦雀无声的人群里，猛地响起无数激昂慷慨的声音。

“披甲营百夫长许锋恭送先锋出京！”

“披甲营三等骑尉韩羽恭送先锋大人！”

“披甲营先锋部下赵一川，恭送先锋出京！”

“披甲营右翼骑将蒋子昂恭送先锋出京！”

····························

秦烈听着这些军队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的汉子们发出的铿锵的吼声，就像千年之前的那个逆大势而行的侠客，听着易水之边奏起的慷慨羽声，启程去做一件明知不会成功的事，时隔千年，二人却是一样的不能回头。

秦烈抬起头看向街边，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伫立着无数铁衣，秦烈隐约还看见了那日交过手的魏玄叔，他披着甲，面色凝重的站在人群里。

在人潮汹涌的街道尽头却只有一个美的不像样子的女子。

在花会上只是远远的踮着脚望上一眼，就让人失了心智的妙人今日穿上了一袭鲜艳的红衣，这曾经是她不喜欢的颜色，因为太鲜艳，鲜艳的像是血。

红色的衣摆随风而动，于这万物凋零的季节里是格格不入的，却又是二人心照不宣的暗语。

秦烈一步步向前，别人眼里落魄的囚犯，在这女子眼里依然还是那个不可一世但只为她折腰的鲜衣少将。

“走了？”，女子的声音像是在嘱咐即将远行的丈夫一样，满是温柔。

“走了，本不想让你来的。”

“我怎么可以不来，我还在等你带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呢。”

“我答应你，我会回来，带你去看你想看的万水千山。”

沈羡鱼从衣袖里寻出一把匕首，把头发一甩左手顺势握住一缕青丝，沈羡鱼割下一缕秀发用一截红绫系好放到秦烈手心。

秦烈缓缓握紧拳头随后大步走向城外，一路仰天长笑。

出城不过五里，秦烈就远远看见一座小亭。

待几人走近，秦烈认出来那小亭里的一老一女。

“辛姑娘？姜老？”

辛六娘本来坐在石凳上，见秦烈走近，随即起身。

“小公爷，小女在此等候多时了。”

老姜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宗师模样，在辛六娘身后半步跟着。

“恕秦烈刑罚在身，不能施礼了。”

“不必，我也是受人所托，给小公爷送样东西。”

辛六娘说完，向后面的老姜示意。

老姜从身后取出一个木匣，送到秦烈面前。

“这是？”

老姜把盒子打开，“你家传的刀。”

秦烈睁大了眼睛，“百胜！”

秦烈像是见到了久违的老友，眼里满是欣喜。

只是押送秦烈的两个解差相互对视了一眼，手也慢慢摸向腰刀。

那二人的动作，辛六娘自然是看见了，向前走了几步说道：“二位上差，在下散金楼辛六娘，此物是秦将军随身之物，不过是个念想，况且二位此时动手又有几分把握？”

二人看了看眼前的这个身材巍峨的老者，握住腰刀的手缓缓收回。

辛六娘浅浅一笑，“二位是识趣的，我备下了些薄礼，供几位路上使用。”

辛六娘从腰后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那两个解差接了过来，解开一看居然是满满一袋的金沙。

其中一个圆脸的解差说道：“这，这使不得。”

“二位不必客气，只是我要提醒二位一句，秦将军此时虽说是戴罪之身，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秦老国公是怎样的人物不必我提醒了吧？二位如若好生照顾，到日后必有重谢，可要是心生歹意，恐怕天下也没人能保得了二位。”

二人对视一眼，都显得有些为难，可手里沉甸甸的金子却是货真价实的。

辛六娘看出二人的顾虑，“二位上差常在地面上走动，我散金楼的名字想必也都知道，方圆八百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逃不过我的眼，二位昨天和相府那位见面的事情，我是知道的，要是害怕回去无法交差。”

说到这里，辛六娘解下一块玉佩。

“便凭此物来散金楼，只要二位确保秦将军一路无虞，我也一定保住二位，二位的家小我也会好生照顾，绝不会有差池。”

二人接下玉佩，又捏捏装满金沙的袋子。

其中一个刀疤脸模样的差人说道：“姑娘不必担心，我二人自当好生照顾秦小爷，此去数千里定不会薄待了秦小爷！”

秦烈感觉心口一阵暖意涌起，感激地看向辛六娘。

老姜轻叹了一口气，“秦小子，你这脾气倒是真像你爷爷，又轴又笨！此一去山高水远你自己保重吧！”

“姜老，上次您说与我爷爷有故，可我确实从来没听爷爷提起过啊，你们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姜微微抬起头看着天空，仿佛想起了许多往事，“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啊，别问了，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

辛六娘也走了过来，“秦小爷。”

“辛姑娘，今日多谢了，秦某他日若能还乡，必当重谢！”

“我说了，我也是受人之托，你抓紧赶路吧。”

“好，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后会有期！”

斜阳古道旁，残云小亭边，秦烈终于还是离了故里，入了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