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金大人，陛下，预言之子为了利斯特要塞和战士们，心甘情愿被你们封印，甚至献出生命。”元气大伤的奥斯汀的声音嘶哑，语气透着难以描述的悲愤和悲壮。“在封印预言之子之前，我认为有必要先解决几个问题。”

“请讲，尊敬的奥斯汀园长。”奥德里奇表现出王者的心胸和气度，仿佛刚刚的争执根本没发生似的。

“根据你们的逻辑或者推测，杀掉霍贝努或阿德金斯就能化解危机。霍贝努认为封印他就能解决这个困扰你们的难题。我相信霍贝努，却担心之后的事情。客观地讲，在欧神族漫长的历史中，你们已留下属于你们的耀眼印记。恰恰因为这一点，我担心你们对预言之子不利。”

奥斯汀的视线在阿德金和奥德里奇之间转了几圈。“事到如今，我担心说什么便说什么——我害怕你们将杀害霍贝努。”

“园长说笑了。如果封印霍贝努能够解除利斯特要塞的警报，证明传言是真的，他确是‘预言之子’，我和阿德金怎么可能伤害他？”

奥德里奇王的话和微笑没能动摇奥斯汀的想法。“我曾用生命为霍贝努担保，难道陛下忘记您和阿德金的反应了？非我奥斯汀气量狭小，我此刻的心情和你们当时的心情是一样的。”

“陛下和我应当如何做才能消除园长的忧虑？请园长直言。只要我们能做到，我们绝不推辞。”阿德金担忧利守卫利斯特要塞的战士们，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确认利斯特要塞安全后，我要封印阿德金大人和陛下关于霍贝努的记忆。换句话说，你们将不记得他。”

“不得对陛下无礼，奥斯汀园长！”阿德金皱起眉头，表情并不像语气那么严肃和坚决。

奥德里奇沉默不语，在思索，在掂量。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我答应你的请求，奥斯汀园长。一旦阿德金确认利斯特要塞安然无恙，你便可以封印我和他的记忆。”

“此事非同小可，请陛下三思。”

“与霍贝努自愿被封印，乃至献出宝贵的年轻生命相比，我们的记忆又算得了什么？我没有征求你的同意，擅自替你做主，我欠你的。”

“你们君臣对我咄咄逼人，从欧神族人的角度出发，也算深明大义，堪称明君贤臣。”霍贝努虽被阿德金和奥德里奇针对，也被他们感动。“不过，封印你们的人并非奥斯汀园长，而是他。”

阿德金斯？

无论阿德金，奥德里奇，还是奥斯汀，阿布拉皆露出难以相信的表情。他们的脸上写着相同的疑问——他有能力实行封印吗？

“给我十秒钟，我保证他能学会如何封印一个人的记忆。”霍贝努的眼睛闪着戏谑的光，“若发觉哪里不对劲，陛下和阿德金大人完全可以反抗，中断封印。不要再啰嗦了，相信我，时间宝贵。”

四个大人看着两个孩子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那场面既滑稽又震撼。

十秒钟之后，霍贝努冲阿德金撇了撇嘴。“阿德金大人，动手吧。”

“好！”阿德金也不再说什么，抬起右手放在霍贝努的头顶上。他不仅要封印霍贝努的精神，还要封印他的肉体。换句话说，封印结束后，霍贝努将再变回那个纳索山谷的孩子。

纵然阿德金天赋绝伦，站在战力金字塔的最顶端，封印霍贝努也耗费了远超他想象的体力和精神力。不过，封印总算顺利地完成了。

霍贝努眨着眼睛，茫然四顾，眼中流露着生活在闭塞地区的孩子特有的拘谨和羞涩。他认出奥斯汀，知道他是亚伦学园的园长，本能地朝他移动过去。

封印成功了。

阿德金与奥德里奇王对视一眼，前者连忙掏出信之水晶。奥斯汀、阿布拉似乎忘记霍贝努，不约而同地看信之水晶。

毫无反应。

众人的心脏猛地提到嗓子眼。信之水晶能否亮起来不仅关系着几万欧神族战士的安危，还维系着霍贝木的生死。

“再试一次。”阿布拉绵软的声音打破里德厅诡异的沉寂。

信之水晶仍毫无反应。

“请再试一次。”

信之水晶还是没有反应。

“求求你，再试一次。”阿布拉的嗓音沙哑哽咽，眼睛不知什么时候蒙上模糊的水雾。

“阿布拉，”阿德金眉头紧锁，刚毅的脸上罩了一层忧伤和悲痛的阴影。“我别无选择，希望你不要阻拦我。”他避开梨花带雨的阿布拉的眼睛，却受到潜意识的影响，看向霍贝努。

霍贝努缩在奥斯汀的身后，木然而胆怯地望着阿德金，仿佛一只无家可归的孱弱小兽。

阿德金的心脏狠狠地抽搐一下，痛得他差点叫出声。他像个良心发现的小偷似的躲闪开，不偏不倚与奥斯汀园长的视线遇到一起。“园长……”他张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在他打算又一次躲避的时候，他在奥斯汀的眼中看到坦然、释然和决然。

奥斯汀揽着霍贝努的肩膀，让他与自己站在一起。他温柔地抚摸霍贝努的头发，冲阿德金轻轻地点了点头。

“园长！”阿布拉尖叫起来，冲过去，却被突如其来的奥德里奇拦住。“陛下……”她的喉咙被难以描述的悲伤堵住，说不出话来。

“爸爸，你不要杀他，杀我。”事实上，阿德金斯并没有搞清楚他们究竟因为什么争执。他被霍贝努痛揍一顿，此时却站出来替他赴死。难道仅仅因为他知道霍贝努是预言之子吗？

这些复杂的事情对于阿德金斯的智商来说是沉重的负担。

“不许胡闹！”阿德金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杀了霍贝努仍没能化解利斯特要塞的危机，下一个死在他手中的孩子是不是自己的儿子？他不愿想下去了。一股无形的能量将阿德金斯推到三米之外。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面对凶戾的永暗魔物不曾退却半步的烈焰骑士之首先是躲避昔日的情人，接着躲避即将被他杀死的孩子，继而躲避他的老师，最后躲避他的亲生儿子，不能不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考虑到阿德金的初衷，讽刺的意味又浓重几分。

阿德金冲奥斯汀和霍贝努半鞠躬，默默地说了声“对不起”，高高地扬起手臂。烈焰骑士的手臂在霍贝努的眼里幻化为透着无上威压的石柱，他条件反射似的靠向虚弱的奥斯汀。

千钧一发，命悬一线。

突然，阿布拉的眼睛放射出激动雀跃的光芒，纤薄的嘴唇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却挤不出一个字。她指向阿德金，脸颊抽搐，似笑似哭，令奥德里奇一头雾水。

“住手，阿德金！”奥德里奇王大喝一声，恍如一道撕裂虚空的霹雳。“信之水晶亮了！”

……

伦道夫机械地挥动合金剑，动作丑陋僵硬，甚至不如刚学击技之术的小孩子。他累极了，储存在每个细胞中的能量都被耗尽。但他知道不到最后一刻自己决不能放弃，不能倒下。

他的身体越来越沉重，四肢越来越迟缓，脑袋越来越麻木。当赫伯特告诉他，瓦特罗特开始攀登城墙时，他差点没有认出这个身边唯一活着的大骑士。

“启动铭文法阵，启动铭文法阵，立刻启动铭文法阵！”

不能再等了。天知道这些发狂的瓦特罗特异变出什么匪夷所思的杀伤力。

“是，大人！”赫伯特带着两名骑士急匆匆地奔向控制铭文法阵的塔楼枢纽。只要向那块半人高的金色水晶输入一定的能量，铭文法阵就能启动，杀光那些可恶而令人胆颤心惊的瓦特罗特。

意外接二连三的发生。

赫伯特使出吃奶的劲催动金色水晶，但水晶仿佛深不见底的无底洞，还无反应。“别傻站着，快来帮我！”与生死比起来，颜面算得了什么？

一名大骑士，两名骑士，三个人面色苍白，额头汗津津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呆滞的眼睛疑惑不解地望着水晶。

伦道夫奋力逼退一头莫特汉迪，看向不远处的塔楼。他看到赫伯特跑进去，但铭文法阵为什么还没有启动？莫非塔楼被永暗魔物占领，他们已遭遇不幸？

“欧神族的战士们，请拼尽全力搏杀该死的永暗魔物，绝不能让它们跨过利斯特要塞，踏足我们美丽的土地！”

伦道夫举起大剑，声嘶力竭地发出最后的动员。

“吼！吼！吼！”

被全面压制的战士们呐喊，嘶吼，红着眼扑向莫特汉迪。永暗魔物被至少六名战士推到城墙边，一起坠向地面。

血腥的空气中蔓延着惨烈、悲愤的气息。

一百多头瓦特罗特出现在城墙上。

“战士们，跟我冲！”伦道夫双手握着剑柄，发起死亡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