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抱着头坐在会议桌前，他的手心里满是汗水，他没料到一场临时召开的联合国会议，竟然会争吵得那么激烈。

他对面的六个座位上坐满了人。五大常任理事国代表的全息投影一直坐在座位上，另外一个发言坐席走马灯似的换人，一个接一个，六人之间辩论不息，马丁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既然已经有一百七十多个国家投赞成票，”俄国代表说，“驼耳人保护法案就应该获得通过。”

“这没得商量，我国已经行使了一票否决权。”中国代表说。

“人类的永生时代即将来临，”英国代表说，“你们要看到历史发展的趋势。”

“关于这一点，我奉劝大家要谨慎对待，”中国代表说，“我国已经查封了境内梵谷集团的一切设施，在真相彻底查明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你们此举是想获取永生人手术的核心技术吧？”发言席上的日本代表说道。

“我们只是想把事实调查清楚。再说，就算有永生术也不应该由民间机构来把持，”中国代表说，“应该制定一个妥善的方案，而不是进行全球一次性手术。”

“中国代表讲得有一定道理，”马丁总算接上话，“永生术会对人类文明的发展造成巨大的影响，我们应该从长计议。”

“一票否决权制度早就应该取消了，”发言席上换成了古巴代表，“我觉得投赞成票的票数超过了总数的三分之二，这个决议就应该通过。”

“我同意古巴代表的意见，”美国代表出人意料地说了这么一句，“秘书长，你觉得呢？”

“这不符合联合国的章程，”马丁说，“作为常任理事国，是具有一票否决权的。”

“谢谢秘书长先生，我想我的观点已经表达得很充分了，再见各位。”中国代表显然已不愿再继续争论，他的投影从座位上消失了。

“马丁，”俄国代表直呼其名，“现在不是三分之二，全球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国家和四个常任理事国都投了赞成票，我们还是顺从民意吧。”

“我有个建议，秘书长先生，”韩国代表出现在刚才中国代表的座席上发言，“你要么宣布通过这项议案，要么我们就退出联合国，重新成立一个新的国际组织。”

“我同意韩国代表的建议。”发言席上换成了以色列代表。

“这简直是胡闹，”马丁站起身来，“你们这样会天下大乱的！”

“我倒同意韩国代表的建议。”美国代表说。

“当一个组织不能代表国际声音的时候，我们的讨论就失去了意义。”英国代表说。

“新的时代将会带来新的格局。”俄国代表说。

“马丁，该你做一个决定了。”法国代表说。

“先生们，在你们以退出联合国为条件让我做出决定之前，”马丁站起身来，“我主动辞去秘书长职务。”

马丁解下胸前的徽章，走出会议室，离开了联合国大厦。

曼哈顿的冬天寒冷刺骨，马丁把双手插进大衣口袋，寒风凛冽地刮在脸上，他尽量不再去回想刚才的情景，快步在街道上行走。

街道对面的大屏幕上，出现纽约市长的头像，他正在向纽约市民解释兴建永生塔的重要性，市政府已经拆除第五大街上的部分建筑，在中央公园兴建永生塔，希望能通过永生委员会的评测……

大屏幕裂开来，街道上有两个年轻人朝屏幕投掷石块，路过的几个也加入了进去。

“去他的，人类不需要永生塔！”人们咒骂着，捡起附近能找到的物体投向大屏幕，市长的脸部终于破碎开来，变成钢化玻璃的残渣纷纷掉落下来。众人欢呼起来，解气地拍拍手四散开去。

人行道上剩下一堆碎玻璃渣。

马丁继续往前走，一辆公共汽车到站了，他走了上去，汽车上空无一人。

“英法美俄四国正在建设大型永生塔，根据永生委员会的计划，在未来三年内，全球预计将建设一百座以上。”公共汽车内的滚动屏幕正在播报新闻。

“关于永生塔的选址，”一座永生塔的模拟图出现在屏幕上，“法国已经确定将在战神广场建设，相关地质勘探工作已经展开，英国和俄国尚未明确。”

“该塔如果投入使用，将可以同时进行三十万人的永生手术，”模拟场景出现在画面上，一座山丘也似的人造物矗立在车厢内的投屏上，“现在面临的技术难题，是怎样在三个月内完成全部工程建设。”

怎么到处都是和永生有关的信息，马丁走到公共汽车的车头，试图关掉滚动信息，然而并没有找到屏幕的开关。

“呜——呜——”马丁的腕表响了，是他妻子打来的。

“亲爱的，我在网上看到了你的辞职视频，”腕表说，“别伤心，快回来，我和女儿需要你。”

“你说得对，我马上订空铁票回来。”马丁对着腕表说。

“亲爱的，不当秘书长也好，”腕表说，“我们一起迈入永生才是最重要的。”

“这件事我还没有决定，”马丁说，“我还需要时间好好考虑。”

“爸爸！”腕表里出现的是马丁的女儿，“这有什么好想的，永生有什么不好，我的同学都去报名了。”

马丁说：“也许永生并不正确。”

“这么多人的生老病死，你还没看够吗？”腕表里的妻子说，“马丁，难道你宁愿要女儿经历和你我的生离死别？”

“我不是这个意思，”马丁说，“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也许中国是对的。”

“他们只是想窃取机密技术，自己成为超级大国，”腕表里的女儿说，“他们并不想人民获得永远的自由。”

“不是你想的那样，”马丁对女儿说，“虽然此前有很多事，我和中国代表的立场不同，但这次他们的判断不无道理。”

“只有中国和少数几个国家反对，”腕表里的妻子说，“难道大多数国家都错了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马丁说，“这么重大的事件，其他国家都表现得太狂热了。”

“那当然了，永生是人类的最大梦想，”腕表里的女儿说，“爸爸，你想想我们的未来吧，一家人可以永远厮守在一起，这有什么错误。”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但容我再想一想，”马丁说，“等我回来再商量吧。”

“我爱你，爸爸。”腕表说。

“我也爱你。”马丁对腕表说。

“我爱你，亲爱的。”腕表说。

“我也爱你。”马丁又一次对腕表说。

马丁的头脑里思绪混乱，载着他一人的公交汽车停靠在路边，那里已经有一辆黑色小车打开车门在等待他。

马丁换乘到小车上，车门关起，黑色小车往肯尼迪国际机场的方向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