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的博山炉冒着忧伤的气味，任有常和柳鬂乱面面相觑，蜘蛛先生抓着一只老鼠，用尾巴在册子上写写画画，在做这起错误押送的备注。
“违背命理，那便是反了天道，柳小姐在那边做了什么逆天改命的事情呢。”
“可我的朋友是无辜的，请你们还她公道。”
“第一次押送就出来这么大的纰漏，以后要好好核对你需要押送的人员信息。”段中正责备的语气把博山炉震得嗡响。
“我并没有得到什么任务，我是碰到了我的朋友而已。”
“你怎么能这样讲？你一出生就注定了使命，这也是命理上规定的。我请示下邢部长，看把你安排在哪个科里。”段中正起身走下座位，大殿颤动着如海啸来临，他把博山炉用手一按，一阵耳鸣，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从四周的空间中传来，仿佛远古的混沌之音。
“什么事情？”
“邢部长，任有常来了，他暂时没有隶属，您看……”
“让他过冥都来见我，不得耽搁，押运九科空出来一个位置，过来面议。”
声音消失了，安静和亿万年前刚创世时一样亲切，段中正背对着一行人。
“我看任有常和啸轻山一同回去复命吧，柳小姐请回吧。”
“我回到哪去？”
“从所来而来，至所去而去。”
段中正这句文绉绉的话并没有回答什么，任有常知道总之他们这是不管柳鬂乱的去留了。
“我们走，鬂乱，我将你安顿下再做打算。”
“混账，邢部长在冥都百忙中抽出时间等你，你却要为一个游精拖延了时间。”段中正呵斥到。
“她是我的好友，我不能任她在阴阳两界间游荡。”决心在任有常身体里深了根，他就像长在这地上不可能前去。
啸轻山眼见要起冲突，赶忙出来圆场。
“城隍大人息怒，我看我先带一众去复命，禀告邢部长，说任有常因首次押送失误羞愧难当，当即请命返回阳域，重新押送一派人员返回城隍阁，以此明志，我把我的任务名单划若干人到他名下，您看此不两全？”
“再出差池，羊脑子你可也是连带责任。”
啸轻山大笑，“为朋友两肋插刀，我信他。”
“好，那我就给他几个名字。”
说着手里出现一行名字的信息，风筝线一样飘到任有常手里，任有常拿了名单，转身准备走，柳鬂乱跟在后头。这是屋顶被柱子上的巨人撑开，偌大的月亮出现在头顶，任有常看到外面来时的大河瀑布一样挂在壁上，星星点点的人们从壁上往下徐徐坠着，他知道这里相对来时的自己是在石峰顶上。一根炮管似的东西从地上伸出来，通体琥珀黄，打开一面舱门，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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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山和羊群众人走进去，朝任有常挥挥手，“冥都见。”
舱门是透明琥珀色的，段中正喊了声：“出发。”胶囊状的载体里精神实体们开始变得闪烁模糊，再看已经消失，那炮管朝着月亮发着闪电样的光。
“冥都在哪里？”任有常问。
“就在你头顶。”段中正坐回座位，“去吧，跃进你的命运，享受并拥抱他。”黑色的胡子摆动着如狂风催着的荆棘。
任有常和柳鬂乱站上一只流星，飞下大厅去。
往回走的路上，任有常用意念试着创造，最后一辆带后座的吉安特自行车倒在腿上，他和柳鬂乱骑上去，骑了一段才发现没有刹车，车子在桥上飞驰起来，不停避闪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这样骑了一会儿就下了石峰桥，桥上爬下来的精体看见任有常哀怨地叫到，“押司大人，救救我们！”有的眼睛散发恐怖的红色鬼火，有的厉声咆哮，“为什么带她回去，把我们留在这永恒地游荡。”任有常见势不妙，自行车出现两对踏板，他和柳鬂乱一齐蹬起来飞沙走石，甩掉了那一群暴动的游精，他们回到来时的大河，大河旁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你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两人纵身跳入河中，在河水的另一端站起身来，黑夜褪去一半，天空像染缸里浸了一半的衣服，远处一棵通天的大树上托着一个发光的太阳，月亮在天另一边勃艮蒂酒的暗紫色中清晰闪着微弱的蓝光，一线烟头落地似的光在月亮附近划过，那是啸轻山到达冥都了吧。
“我看到来这边的通道里有些人家的窗户，里面有人活动，我们去那问问。”任有常敲着来时的门，传来三头犬没精打采的应答声。“来了，不要再敲了。”门砰的打开，他们跳进门里，朝上面滑进去，任有常对这个世界方向和重力的错乱颠倒感到无可奈何，当看到一个大点的窗户时，他和柳鬂乱抓住了窗框，两个人挂在通道里，因为惯性的原因，窗框和胳膊传来吱吱的受力声，精神实体有惯性，这让任有常很疑惑，在他看来，惯性和力是物质的属性。
窗子没有玻璃，他们顺着窗口爬进去，从放满锅碗瓢盆的池子穿过，一位老婆婆在掸画框上的微尘，她回头好像没有注意到窗子进来两个人，她的皱纹深得像河床，眼窝和马里亚纳海沟一样幽暗，眼神失神，嘴里念念叨叨。
“您好，冒昧打扰了，我们……”
老婆婆从他们中间穿过去，一句话也没说，好像他们不存在，在粗糙的木制地板上裙摆拖出擦擦的响声。
“老婆子我今年三百六，岁不留兮月不救，冥都皆是铁心汉，虎豹豺狼与鼠鼬。”边洗碗边念叨着。
“我的朋友冥都不收她，借问您这边能否行个方便，收留我朋友一段时间，等我查明真相，好还她公道。”任有常说。
老婆婆转头过来，一张小女孩的脸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们，鹅蛋脸上樱桃小口，笑了一下，跑过来拉着任有常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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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可以让冥都接收游荡在外的精体？”
小女孩的眼睛天真无邪。
“我也没有这个把握，我会尽力。”
“又是一个骗子，准备到老婆子我这骗吃骗喝！”小女孩把脸往过一扭，擦起青花瓷的碗和琉璃制的杯子，再转过头来，又是皱纹满面了。
“老人家，您向我提条件，只要是力所能及，我便帮你，我这位朋友也很懂事，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是啊，您看我也一时没处去了，在这干活出力随时吩咐。”柳鬂乱应和到。
老婆婆眼睛滴溜一转，提起要求。
“这冥域最缺的是善良这种精体，你给我捉一只善良，我就让她留下。”
“在阳域人们身上多多少少都能找到，善良只听说是一种品格，我怎么去捉？”
“在冥域，纯粹的品格是精神实体，人们身上的品质只是那种纯粹精神实体分予的一部分，善良是一只九头水晶羊，隔着银河都可以看到它散发的五彩光亮，它和品质好的精体亲近，和恶劣的疏远，但是它被凶恶拘役着，所以不能布散到所有生灵身上。”老婆婆的眼神仿佛坠入深潭，她张牙舞爪地形容起凶恶。
“没有人敢正眼看它，每当它路过，都会给阳域带来纷乱、争斗、战争，它带着骷髅串成的项链，头戴绝望织成的幽暗之帽，底下藏着它那对燃烧着绿火的犄角，还有你永远无法想象的鳄鱼一样突出的眼睛，看一眼你就被恐惧缠绕，凝视它，你会被击成碎片，它长着人的身子，蜘蛛的嘴，相传它来自人类的精神，冥都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可怖的精体存在，浮生簿上没有关于它在阳域的记载，根据最博学的地藏梵天莫弥的考究，它可能起源于尼安德特人的首领安格瑞，最近一次在阳域的踪迹可能要追溯到一名叫阿道夫·希特勒的德国人身上，最终也随着那位有些疯癫的德国人的暴毙而失去传闻。”
“我怎么找到它？”
“顺着江河，溯迎而上，你会找到河流的源头，它也一样。”老婆婆的笑容在加深的田陇似的皱纹里丰收着，带善良回来吧，我们去选房间。她带着柳鬂乱来到客厅的一扇木门前，打开门，外面是一处山顶，可以望见山下的峡谷溪流。
“这个不适合你。”
老婆婆把门一掩，提着烧开的水壶往门上一浇，门胀了气地嘟了一声，发出“别浇了，马上收拾好”的声音，门里面有绿色的藤蔓爬出来，再打开是嫩草如茵的田野，一栋小木屋在不远处的小丘上，旁边柳树垂条，迎迎而立。
“我看这间不错，你就将就一下，有什么需要的叫我。”
“多谢招待，老婆婆。”
“我先回学校，完成名单上的任务，寻找凶恶的线索，还要料理那公羊色，你在这边歇息些时日，等我速去速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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