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驳风云传

《骑驳风云传》

第一回 义士肝胆,忠魂逝,子流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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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枷锁满城香,簇簇争看员外郎。岂愿同声称义士,可怜长板见君王。圣明德厚如天地,廷尉称平过汉唐。性癖生来归视死,此身原自不随杨。”

这首诗名为《朝审途中口吟》,为明朝第一谏臣所作,此人姓杨名继盛,字仲芳,号椒山,直隶容城人,诗文清绝,颇通音律。

杨继盛为人刚正不阿,因弹劾大将军仇栾,被贬为狄道典史。两年后,严嵩与仇栾闹翻,便将杨继盛擢升为兵部武选司员外郎。杨继盛的才学人品,严嵩颇为看重,想将他揽为己用。

杨继盛任兵部武选司员外郎后不到三个月,在嘉靖三十二年正月,正是寒梅夜雪、灯山月冷时节,杨继盛突然上疏,弹劾宰相严嵩,奏书名为“五奸十大罪”,详细陈述了严家父子贪贿纳奸、结党营私、打击异己的诸多罪状。

其实严嵩家的这些事情,别说是身在朝堂的满朝文武官吏,就连平常百姓,都大多知晓,只瞒住了世宗皇帝一人。

然而严嵩是何许人?当朝内阁首辅,擅专朝政,权倾天下,他没想到这位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杨大人,竟然参了自己一本。严嵩盛怒之下,略施小计,票拟圣旨,就把这位从五品兵部员外郎拿入大堂,先上夹棍,再打板子,直打得杨继盛皮破肉碎,白生生的胫骨都露了出来。

杨继盛傲骨高义,姜桂之性,在刑部大堂之上挨棍棒时,放声高呼:“岂有怕打之椒山哉!”他昂首受刑,低头吟诗,开篇的这首诗,就是他赴朝审的途中所作,流传到民间后,被竞相传诵。

严嵩几次三番,想要置杨继盛于死地,可杨继盛一生清正廉明,在为官任上都是尽心竭力,颇受当地百姓爱戴。严嵩找不到合适的名目,杨继盛又有锦衣卫指挥使陆柄等人在暗中相护,严嵩想要杀他,一时也未得其便。

嘉靖三十四年秋,杨继盛已经在京城刑部大牢中关押了三年,刑部的官吏都是严嵩一党,对他是格外关照。这三年之中,棒伤不得送药,家人不能探望。朝中但凡有些正义感的官吏,都在心底为他抱屈,然而畏惧严家权势,却是不敢明言。

这日估摸是黄昏时分,杨继盛靠墙而坐,两腿伸直,正昏沉间,听得囚房门口有人唤他:“杨先生,杨先生,醒来......”

牢中诸人,包括狱卒与犯人,都十分佩服杨继盛的胆略与气节,看他一介瘦瘦弱弱的文人,三天两头便被叫去刑部领刑,每次回来时都是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然而却大义当前,抵死不屈。满牢人犯,唯杨继盛被尊称为先生。

现在轻唤杨继盛的,便是牢中的狱卒孙东渠。孙东渠看见杨继盛睁开了眼睛,便左右望了望,压低声音说道:“先生,今天是中秋佳节,一大早你家夫人和公子便过来看你,大门口刑部的衙役拦住了不让他们进来。你夫人不肯走,和小公子在门口站了一两个时辰,中午我来换班时看见他们,小公子比去年又长高了一些,眉清目秀又斯文有礼的样子颇是讨人喜爱,我偷偷将他们带到旁边问有什么事情,尊夫人说中秋节到了,托我将这两个饼带给你。”

孙东渠讲完,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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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杨继盛,杨继盛伸手接过,道了声谢,孙东渠望了望他那满是血块干凝的裤子,摇头叹气的走开了。

“又是中秋了,今宵月圆不见月,来年圆月不见人。”杨继盛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从纸包中拿出一个饼,放到鼻端一闻,还是那种熟悉的桂花香味。

三年没有见到家人了,不知夫人与儿子应尾现在怎样。自从夫人张贞嫁给他后,每年中秋佳节,她每年都要亲手做几个饼,等到月亮升起后,与他在后院中边赏月边吃饼,谈诗论词,其乐融融。应尾出生后,这个习惯依然保留着,随着孩子一天天的长大,让他夫妇俩得了许多乐趣。

还记得三年前的今夜,张贞在月下教儿子背诵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应尾稚声未脱,却摇头晃脑,学着自己平常吟哦的样子:“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荒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夫妻俩被他那个故作老成的模样逗乐了,二人相视而笑。张贞知书识礼,通古博今,而手工女红,却又无一不精。六年前,杨继盛因弹劾严嵩同党大将军仇栾获罪,由兵部员外郎直接贬至狄道任典史,张贞颇识大体,非但没有一句埋怨之词,更是与他一起创办学堂,自己教授当地妇女纺织女红诸事,早晚辛勤,任劳任怨。应尾自小聪颖,今年已过十二岁,好医尚文,本该有一番前程,而如今......

正自低头沉思,杨继盛听得一丝细声,刚开始并未留意,还以为是天井中有枯叶坠地,紧跟着墙头油灯摇曳,抬眼望去,见有一个黑衣人站在牢门之前,中等偏高身材,黑巾蒙面,只余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露在外面。

杨继盛多历生死,早已处变不惊,当下盯着黑衣蒙面人,并不作声,来人除下面巾,面色微黑,棱角分明,鼻直口方,上唇留有浓黑髭须。杨继盛惊道:“一鸣兄,是你!”黑衣人朝他周身上下看了一眼,缓缓点头,低声叹道:“椒山兄,你受苦了。”

这黑衣人是杨继盛在狄道任典史时的好朋友王一鸣,崆峒派掌门西门彦座下第三弟子,为人仗义任侠,以六十四路青松剑法驰名武林,江湖人称“青松剑侠”。他们一位是江湖奇侠,一个是朝廷命官,两人相识相知倒是有段故事。

杨继盛被贬至狄道三个月后,天降暴雨,这瓢泼大雨持续下了七日七夜,山洪肆掠,农田被淹,房屋倒塌无数,百姓拖儿带女,无家可归,哭天撼地,苦不堪言。杨继盛带领衙内人众和一些本地的精壮劳力,四处排涝,抢救受灾百姓。

这一日正在东榆村协助村民转移,忽听衙役来报,西边土柳山下还有一户人家被洪水围困,形势非常危急。杨继盛急忙率人赶去,但见一片汪洋,水流湍急,山脚下一所房屋,已成孤岛,水面之上只剩下一个屋顶,房顶有三个人,是二个老人和一个小孩,可能是被洪水围困久了,都没了呼救的力气,趴在屋顶上已直不起身子,此时大雨尚未停歇,雷声隆隆,那房屋随时有垮塌的危险,若要划船过去救人,可是那水流汹涌之极,只怕将船一放下去就会被冲得无影无踪了。

在场众人七嘴八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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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没得一个主意,还有人说救人太过凶险莫如放弃,杨继盛思考了片刻,叫来了班头周元,这周元是峨眉派的俗家弟子,以前走过几年镖,颇有些拳脚,身材魁伟,力大惊人,拉得一手好弓。

水声雷鸣太过嘈杂,杨继盛附在他耳旁,大声的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周元连连点头,回转去从马车上拿下自己的强弓硬弩与一大捆绳索,以绳索牢牢系在箭尾,屏气凝神,将弓拉满,大喝一声“开!”但见箭去如矢,带着绳索直射入那屋后山壁泥土之中,只剩下短短的一截箭尾露在外面。

杨继盛使劲拉了拉绳索,感觉那头已吃住了力,就让衙役将绳索的这头绷直栓在一株大树上,周元攀上绳索,双手交替,便顺绳索爬到屋顶之上,在那与三人比划了一会,便将那个小的背在背上,又担心她年幼抱不住,用腰带捆紧了,又沿绳索返将回来,将小姑娘放下,又再返回去营救。

长话短述,当周元救人之时,众人都时神情紧张瞠目结舌,每人的手里都捏出汗来,直到最后周元将老汉也背过来后,众人才鼓掌呐喊,几十颗悬着的心终于齐刷刷的放了下来。周元也已累得脱力,坐在泥地上大口喘气,那两个老人与小姑娘在屋顶困了好些个时辰,又累又饿再加上担惊受怕,人都已站立不住,老头儿颤巍巍的向杨继盛与周元道谢,却听得轰隆一声大响,水面泛起数圈瀫纹,那房屋已是不见,众人都是感觉后怕,若是晚救得片刻,这两老一小定然是被这山洪卷了命去。

老头儿姓王,与他老婆一起在这土柳山脚生活了四十几年,小姑娘是他们的孙女,他们的儿子却在平凉。杨继盛见他们无处可去,便将他们留住在自己家中,王老头一生的家当都被洪水冲了去,他们三人就只有身上穿着的一身衣服还满是泥水,张贞找了些自己与丈夫的衣服给他们换了,那小女孩只能穿应尾的衣服,王老头夫妇俩自是感激不尽。

过了些日子,杨继盛夫妻俩组织百姓灾后自救,杨继盛建立学堂,张贞教当地妇女纺织,夫妻两个忙得是脚不沾地,自己家的事情倒无暇过问。王老头夫妇两个勤快仔细,将他们家中所有事务都料理得井井有条。

小丫头唤做王瑛,比杨应尾小几个月,生性活泼,虽还年幼,却是明眸酷齿,讨人喜欢得紧。杨继盛本贫苦出身,为人慈善谦和,与王老夫妇相处得十分融洽,就像一家人一般,两个小孩更是经常一起上树掏鸟窝,下河抓鱼虾,青梅竹马,形影不离。

就这样过了半年左右,一日上午,杨继盛与张贞都去了衙门和学堂,一个长相英武、腰悬长剑的壮年汉子,找到了杨继盛的家中。王老头夫妇一看见这人便悲喜交加,上前好一顿数落,那英武汉子半句嘴也不敢还,只是垂头听着王老头夫妇教训与述说,待听分明前后因果后,抬起头来,英气勃勃的眼眸中,竟隐隐似有泪光。

恰逢王瑛与杨应尾在外玩累了回来,王瑛一见那壮年汉子,便飞扑过去,大叫“爹爹。”壮年汉子一把将她抱起,搂入怀中。

杨应尾歪着头,看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他当时并不知道,这个满脸英气的汉子,便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青松剑侠”王一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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