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牧童再出现在林中，已是到了树林边缘。天色阴沉，灰色和白色混合涂满天空，似乎只是一刹，天地便换了副姿态。
莫疏云跨坐，牧童横坐，一前一后坐在绰蕤背上，待莫疏云缓过神来，牧童发问道“你家先父，是九黎云那厮吧。”
此人出言不逊，奈何他救过自己一命，莫疏云应了句“嗯。”
牧童点头，继续问“何时的事儿，你知道是谁杀的？”
莫疏云:“不知，我一直在先生家中，前些年先生久病不起，便告诉我有个爹爹，名唤作九黎云，还叫我不要去问别人这个问题。待先生西去，我便四处游历，打算找找线索，结果前些日子就得知了这消息……结果就被人一路追杀至此。”
牧童不说话，看着天像是在思考，良久，才开口道“是谁我也说不准，毕竟九黎云生前和我交流不多。”
莫疏云:“那您……为何要救我。”
牧童掏出木笛，不做回答，莫疏云见此情状，赶忙问道:“还不知道大人作何称呼。”
牧童:“……仇澜生。”说罢，手指覆在笛身，指尖在其上律动起来。
笛声悠远，听不出悲哀，也听不出欢乐，只有一种淡淡地怜惜，与对往事云烟地慨叹。
莫疏云侧耳细听，时间一长，心中波澜也尽数平静，只是这天仍不见变化，一直阴着脸不肯放晴。
笛声渐停，牧童侧过头远眺前方，片刻过后，道:“快到了。”
这集市被唤作近雨崖，因夹存于人间与万籁山之间，终年天空不夜，呈欲雨之势。
崖上集市不大，尽数设摊于地面，摊主来路不明，其物品更是常有两界稀有之物出现，各路人马因此汇聚于此。
仇澜生:“知道万籁山吗？”
莫疏云回答:“不知，还请仇大人为小生详解。”
仇澜生摇头，答到:“既然这山无人同你说起，定有其原因，我不能坏了规矩。”
莫疏云摸不着头脑，只得点了点头，坐在牛背上继续随之在人群中行进。
近雨崖边有间酒家，名叫烟阳阁，伫在连接古陆与万籁山的蟠桥边。仇澜生把牛栓在酒家外一根漆红的木柱上，小二撇了一眼，也不言语，继续做着手头的工作。
待仇澜生领莫疏云进门之后，掌柜头也不抬，就唤小二接客去五楼独间。小二也不含糊，立马上前将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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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上楼去。
待两人进门，小二也不过问任何事，退出独间，将门紧闭。
正对着门的地方，有一段比独间稍长的窄道。窄道上有张矮木桌，上面摆好了茶与茶具;木桌两侧，还放有两张毛垫。
莫疏云刚把脚迈上窄道，眼前云雾尽点点消散;天空中也不再是一副欲雨之势，而是零零星星，如在啜泣般，飘下几滴雨水。
雨水中夹杂不尽寒意，却未将身上衣物打湿。烟雾完全消散，一旁不再有桥，云遮雾绕变成一条湍急的大江。
大江之上，莫疏云头一次领回到这世界之奇。
一根一根硕大的木柱插在江水中，任由江水如何冲刷，仍旧丝毫不动。柱子撑起的，是众多好低不一的两层小楼。小楼没有墙壁，只有两三尺高的木栏。小楼与小楼之间，用一根根宽厚且长的木头并在一起成为道路。
小楼与木道上步满商贩与顾客，来来往往，颇为热闹。
仇澜生：“人间还是三月天，这雨稀云稠，倒也滋味清淡。”
品着茶，看着人间，他似有感慨，却绝口不提。
“这是哪儿啊……蟠桥为何不见了。”莫疏云满眼都是这世俗之景带来的震撼，连桌上那溢满香气的茶液都丝毫未尝。
仇澜生细品着茶液，不急不缓，待他似乎有些满足之时，才开口到:“这地方名叫飘雨集，和近雨崖一样，是古陆最热闹的市集之一。至于万籁山，寻常人是无法找到万籁山的。况且，凭你现在的能力，也过不了那蟠桥，还是先在这类市集中找找你先父遗失的罡云剑的下落吧。”
莫疏云:“这……去那里要如何找起。”
仇澜生回答:“近雨崖是不可能了，罡云剑若出现于此，定不会是这番平静。那飘雨集，虽然东西大多为凡品，但鱼龙混杂程度之深，定会有口风透露。”
莫疏云思虑片刻，觉得有些道理，脑中搜寻先生生前与他相处时，隐藏于所说的只言片语中的线索。
为了不让外人生疑，仇澜生同小二说拿几件粗布衣来给莫疏云换上。虽然装扮和自己差不多，可那嫩白细腻的肌肤一看就知道是个不悔世事的少爷。
“你过来。”仇澜生朝莫疏云唤到。
仇澜生右手往茶壶底一摸，再朝莫疏云脸上一抹，吩咐到:“摸匀点。”
莫疏云:“……”
虽然嫌脏，但他也懂这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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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用意，还是把满脸抹上层黑色。
环视四周，没有一个地方可以一收，他只好颇为不适的在衣服上擦了擦，一脸煎熬。
仇澜生被莫疏云逗笑，扭头朝莫疏云说道：“走罢。”
出了门，绰甤已被小二牵到门前。门外依旧是愁云万里，不见烈日，唯地上熙熙攘攘有些生气。
随仇澜生再入凝恨森，地面上相比来时空无一物，如今却铺满白瓣黄蕊之花，如先前树上那些花儿刚好相反，令得莫疏云无从下脚。
他颇为懊恼的盯着不动，仇澜生牵牛在前则毫无顾忌，他忍不住道：“这花一朵一朵踩下去，你难道未曾有一丝怜惜之情？”
仇澜生：“你放心踩便是，这些个风骨花，只是死人生前遗留之恨凝聚而成，差不多该消失时才开花，等着随风碎了，随风散去。”
莫疏云：“那我爹……”
仇澜生：“没那么快，得花个两三年。”
莫疏云不再追问原因，但眼中却藏着哀伤，随仇澜生在花丛中行进。
仇澜生：“这风中有声音，凡夫俗子抑或傲世之雄们对这匆匆一世不尽感叹。”
心里平复下来，他似乎真有听到那所谓的感叹，只不过没有言语，只是一种情感，通过风声传入耳中。
仇澜生：“你仔细听着便是，听听前人教诲，对你不会有坏处。”
从布袋中拿出木笛，仇澜生骑上牛背，笛声和着风声飘满林间。天色不变，也不知现在是何时。泪痕似乎已被风干，莫疏云跟在仇澜生身后默不作声，林间溢满的萧索，攀上他的面容，云涌风劲，他心中定是思绪万千。
风渐弱，不过多久，笛声也停下来，天色阴沉，雨丝飘飘洒洒打在叶上，窸窸窣窣的声响将失神已久的人儿拉了回来。两人行进数个时辰，时间以至傍晚，眼前不远处便是花丛尽头，莫疏云心中有喜有悲，走出这林子，不知重返时会不会听闻到先父之音。
莫疏云：“仇大人，出了这林子，就到那飘雨集了？”
仇澜生摇头：“还远着呢，就是有绰甤相助，那也要两三个月。”
莫疏云：“这般远吗……”
“倒也不必沮丧，你就当是番历练，还是说，你有何事要办。”
莫疏云摇头，眼中存着丝丝哀情，未再言语，片刻过后，他轻叹一声，还是跟上仇澜生的步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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