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修仙之人来说，灵脉内力比身家性命更为重要。
然而现在，季云逸强调的却只是命，也就是说——对于能不能让顾云舟还做那个名扬九州的寒清剑仙，他没有半成把握。
“好…”肖信未发现自己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我答应你，只要师尊能活着，我都答应你。”
“从此处向东行一公里，巷口转弯处再西行两公里便可抵达，门口一棵三丈高的柳树是标志。记住，在路上无论是谁阻拦，提剑便杀，不要听也不要看。”
“嗯！记住了。”肖信狂点头，他不想再耽搁季云逸的时间。
季云逸看了看肖信，还是不太放心，便将身上随身携带的一个信物取了下来，亲自交到肖信手里，“以此为证，到达驿站用驱火术点燃我便可知晓。”
“多谢前辈…”肖信心里又酸又涩，那种感觉实在是难以言说。
“不必了。”
季云逸看着肖信的面庞怔了片刻，一瞬间有些晃神。急忙瞥过眼神收回心绪，转身轻功一点，吹了一声口哨，召来鸿雁就离开了。
斯时，龙泉已然扛住了嵇无忧三弦。
不愧是嵇康之后，一曲百年之间闻所未闻的《广陵散》实乃天下首屈一指的绝唱！
世人有机缘能听到这首曲子已经是人生之幸，要不是在战场上，龙泉还是愿意为这一曲折服的。
高山流水寻知己，英雄也为英杰所容。
可是奈何世事难双全，他们如今可不是惺惺相惜的知己好友，而是剑拔弩张的死敌！
《广陵散》琴音虽流畅恣意但却处处藏着杀机，稍不留意就会毙命。
本天下习得弦杀之术的就少之又少，何况站在龙泉对面这人还是嵇康的唯一传人。
曲目如今还未进行一半，龙泉就已经气喘吁吁，内功不断耗损至无法缓冲。
眼看着自己不占上风，龙泉只能一咬牙，朝天燃了一束狼烟！魔教弟子不汇集，他也无法发挥出自己真正的实力。
不到没有其他出路的境地，此等下策他断不会使出来。
“嵇无忧，这就是你的看家本领？”
闻音，嵇无忧抚琴的十指缓缓停下，面容淡然似静水，眼中含有几分笑意，望向对面云巅之上的龙泉款款道：“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龙泉气得差点翻白眼，这“老东西”仗着比他多几十年的修为，竟敢出言如此不逊，冷嘲暗讽。
于是乎冷哼一声，“你的片玉已经在你手中炼造近百年，已经无法再有什么突破，而我的龙泉剑归于我手才十年不过。你说，以后称霸武林的人会是谁呢？”
闻此，嵇无忧勾唇一笑，心中早就深谙——不过是劣童用来拖延时间的托词罢了，今日他已经让了龙泉许多，不可再任由他胡闹下去了。
嵇无忧道：“此些皆为后话。真正的强者，不念过往亦不畏前路。”
龙泉未再言语，遂即深吸半口气，吊在胸口处。
他已经感知到大军离他越来越近，于是轻声喃喃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语罢，瞬间掣剑而出，火光像数万朵烟花齐放，霎时遍布天空，将黑夜硬生生烧成夕阳余景。
这一招是他自创，名曰——涅槃。
从前他被人驱逐至边境，无路可退，几近被仙家打得丧命之际，偶然碰到龙泉剑。
那时他年少无知，只是觉得这把剑有灵亦有缘，收归于己后与这把剑朝夕与共，慢慢悟出许多招法，这一招爆发力最强也最为致命。
背水一战，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这么多年的屈辱，他只身扛下了世间所有的谩骂。
肖邵行走后，他一天都没有好过！而如今，是时候了，他要用手中利剑刺穿天下虚伪盛世。
嵇无忧看到此等阵仗，眉间再无半分玩笑柔情！几乎是弹指间拨动所有琴弦，“铮”地一声！一刹而发，自毁《广陵散》所有节律，遂即一滩鲜血从口喷出，落在了五根弦上。
由琴音掀起的蓝色屏障好歹算是抵挡住了龙泉剑来势汹汹，半空中火凤游动，围绕着嵇无忧自守结界不断徘徊。
琴音逐渐变得急促起来，好似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又像百万雄军压境，毫无章法可循。可其间每一个音符又都带着功力，想尽办法要冲破游凤阵法杀出一条血路。
难，实在是难。
这是嵇无忧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如此艰难的局面——想逃，逃不开；要冲又冲不出去。
如果再这样耗下去，随着龙泉功力回升自己就会如同身陷泥淖，越挣扎越靠近死亡。
必须尽快想个法子，龙泉的这招虽然极为生猛，但仍有缺陷，只要找到出口，就还有一线生机。
嵇无忧一边奏曲，一边凝眉思索，感受龙泉的剑气之力，只想在细枝末节出招出破绽。
“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想离开！”
龙泉杀红了眼，面对比自己修为高了几大成的嵇无忧，他决然破釜沉舟。
好啊，既然一个个的都要救顾决，那么今天就全把命留下来。
“顾云舟有何错？天下苍生有何过？！”语罢，嵇无忧再度凝神，专心抚琴。
半晌，又道：“龙泉，肖邵行丧身许是天意，如今肖信不成魔，或许也是天意。这么多年，大家都放下了，为何你还在执迷不悟。”
龙泉收剑换式，冷哼一声：“嵇无忧！要不是你，顾云舟现在就是一具死尸！肖信也早就归宗，你们多次封印他心魂，就不怕有一天遭到反噬，彻底走火入魔？与我讲天道？我们魔教从来不信天道！”
嵇无忧没再说话，局面如今十分明晰，敌强他弱，根本无法从字句中找出这一招式的突破口。
这小子才刚弱冠，能力达到如此境地，以后必成大患。
可如今，嵇无忧也无法再肖想日后之事，眼下还需有他人相助。仙门百家也好，其他什么牛鬼蛇神，只要愿意助他一臂之力的，他就都要。
僵局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双方都做好了以卵击石，宁为玉碎的打算。
嵇无忧已经将内力开至大成，琴音有如山海之势，十指皲裂，微渗鲜血。
而龙泉虽身负几伤却也未甘拜下风，一招一式全在刃上，甚至已经找到了嵇无忧的缺陷，即将击溃。
嵇无忧两道剑眉似要并到一块儿去。
就在此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鸿雁嘶音，闻此，嵇无忧瞬间重燃希望，‘既然季羽来了，情况就有扭转之势。’
“嵇前辈，晚辈来助你了！”
语罢，季云逸现身云层之上，聚骨扇一开，汇集内功朝龙泉的方向挥去。
瞬间，千万支箭标似落雪飞花一般，密密匝匝地打在凤凰身上，顷刻间，那东西的阵仗便减弱下来。
“龙泉虽归人主后剑道力蕴虽大肆提升，但明显那孩子还没有掌握精髓。”
季羽站到嵇无忧旁边，低声耳语道：“火性攻心易怒、易躁，一个时辰内若是还没有把你击败，今日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多谢。”
嵇无忧微微颔首，有季云逸相助应不会再度落入险境。
他龙泉再强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心性还未炼化完全，或许有一日他会登峰造极，但是绝非今日。
如今，顾云舟的性命算是在他们二人手里保全下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