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西夏

《流沙西夏》

007地斤泽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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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梭,转眼间,继迁他们到地斤泽已经两年有余了,情势也慢慢有了好转。

去年秋,米秦族长的大儿子为了给他家的马驹取得上好的种马,到野马滩驯马,险些罹难,幸好被也在伺机驯马的继迁碰上,不仅救了他性命,还帮他们驯服了那匹野马。原本虚与委蛇的米秦族长感恩继迁救了自己的独子,竟然主动向他们献上了上好的马匹三百!

前几月,继冲在打猎时因为一匹马鹿与一群人起了冲突,两人二话不说拳脚相向,一向只动手不动脑的继冲以一当十,他那股原始的莽劲让对手看得瞠目结舌,佩服得五体投地。

所谓不打不相识,英雄相惜,为首的那个当下决定和继冲结拜,结拜时才得知那人便是在地斤泽周边活动的弥雅咩嵬部首领乜崖帅。乜崖帅听说继冲就是拓跋继迁的弟弟,佩服继迁当初不慕荣华出走银州的勇气,当即承诺带领族人归顺。

继迁大喜过望,仿佛离夺回五州城的梦想又近了一步,于是一心投入到兵力的整编上,他每天都在围场忙得团团转,可是,他今天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泡在围场上。

“嫂子生了么?”

继冲风尘仆仆地进了大帐,见张浦也在。

继迁摇摇头,焦急地来回踱步,搓着双手,急得满头大汗。帐内传来了女人痛苦的呻吟,原本一大早燕珺的羊水就破了,可都日落黄昏了,孩子恁是没出来。

继冲喃喃道,“嫂子你得加把劲儿啊!”

话音刚落,里面突然安静了下来,继冲本想探头望望,忽然,“哇……”的一连串嘹亮的啼哭声瞬间就装满了整个帐子,也凝住了继迁的脚步,安抚了继迁的不安。

稳婆满头大汗地抱着一个裹在襁褓中的小东西出来,她眼角的笑容就像是聚敛在一处的米糊,“恭喜贺喜大族长!!是个带把儿的!”

折腾了这么久,终于生了下来,而且母子平安。

继冲凑上来,他一个大男人不会逗小孩,更别说抱了,只看了两眼便问继迁,“大哥,我这侄儿叫什么名字?”

继迁一愣,一拍脑袋,朗声笑道,“对呀,光顾着高兴了,还没起名字呢!张浦,你读书多,给他起个名儿吧!”

张浦自顾捏着下巴,来回踱步,“我们刚来地斤泽的时候是走投无路、孤立无援,如今渐渐云开见月、峰回路转,可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叫他……”

继迁不是完全明白他文绉绉的话语,口中只是重复叨念着‘柳暗花明、柳暗花明!’突然他一拍脑袋,“得明?”

张浦点点头,“德明,仁义道德的德,柳暗花明的明!”

“你说哪个德就哪个德,哪个明就哪个明吧!”

“这名字好!”继冲这下伸着舌头逗着那小侄儿,“德明!德明乖!”

“拓跋继迁,你给我出来!”

突然,帐外传来一声喝戾,像坚冰般生硬地划破了帐内的融融之乐,接着一个彪形大汉率先冲了进来,却是米秦麻勒,身后还跟着另外几个部族的族长和一些随从。

继冲首当其冲上前拦住来人,米秦麻勒瞪了他一眼,双手合十朝着大帐正中的拓跋思恭挂像拜了一拜,眼神越过继冲看着继迁,“我不跟你讲,我要听他讲!”

继迁示意稳婆抱孩子进帐,又让继冲进帐照看嫂子,然后上前拱手相迎道,“米秦族长!”

“少跟我套近乎!”米秦麻勒双眼瞪得溜圆,像是要把谁吃了一般。

说话也是带嚷嚷的,“当年拓跋思恭是对我们祖上有恩不错,可是自打我出生,你们拓跋家守着五州城享你们的富贵,我们也安心在地斤泽呆着,从没有想过粘你们的光。前两年你们落难了,到了地斤泽,我们也没有六亲不认,还给你们提供大帐,还有,我之前给了你那三百匹马也不全是为了我儿桑狄,我是希望你和我们一起保护我们最后的一席之地---地斤泽!谁曾想……”

“爹,你少说两句罢!”一长身圆脸的年轻人在一旁连忙劝阻道。

继迁道,“这两年来多亏各位族长鼎力相助,我们才……”

“是啊,我们是待你不薄,”一旁的罔丽大山突然打断道,他早就看继迁一行人不顺眼,在他看来,这群人在地斤泽一天,就一天没有安宁之日,“现在倒好,这老虎不惹你,你还主动去瘙痒,不自量力!”

“我问你,你最近是不是与宋军交过手?”米秦麻勒突然问道。

继迁点点头,他来地斤泽以后,虽然没有想象中的一呼百应,可是势力也有所增长,练兵养兵总要落实到补给上,虽然各位族长有所帮助,仍捉襟见肘。于是上个月他就带兵悄悄到银州守将那里抢夺军粮,不想被正在巡边的曹光实发现,双方实力悬殊,不能硬碰,只得落草而归。

白当部的族长白当秦路满脸焦虑,“是啊,拓跋继迁,你胆儿肥,我们佩服你的勇气,可是蚍蜉撼树以卵击石,有何胜算?反而是打草惊蛇徒惹一身骚,大宋要是对付我们地斤泽可怎么办…”

“听说,你还写信给大宋皇帝,要他还你五州城?”他说出这话时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可得到的又是继迁的点头默认。

原来,这一年宋庭发生了很多让人瞠目结舌的事。大宋皇帝赵炅竟然在朝堂上谈起自己父亲赵弘殷早年的一段情事,说是父亲趁自己母亲不注意与乳母发生了关系,生下了他的四弟廷美,后来父亲把乳母嫁给了一平凡人家,而自己母亲则视四弟如己出。

熟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堂堂天子却当众揭丑于群臣,可谓是令人惊掉下巴。

张浦一听,便知道这个皇帝打的什么主意。

世人都知道大宋有一个‘金匮之盟’,传说是如今大宋皇帝之母杜太后亲诉,太祖兄弟三人在场允诺,由臣相赵普记录的赵氏皇位传承誓书。金匮之盟的要领就是‘兄位弟嗣,弟终长侄继’。

赵氏一共五兄弟,老大早年去世,老五早夭,只剩下老二赵匡胤,老三赵炅(即赵匡义,避二哥名讳改为赵光义,即位后改名为赵炅)和老四赵廷美(即赵光美,避讳三哥赵光义名讳改名为廷美)兄弟三人。

根据这‘金匮之盟’,也就是二哥赵匡胤死后由三弟赵光义继位,赵光义死后由四弟赵廷美继位,赵廷美死后由二哥赵匡胤的长子赵德芳继位,然后再以此类推。

有人说,这‘金匮之盟’不过是赵普和当今的大宋皇帝赵炅杜撰的,不然他为什么在自己继位六年之后才公之于众?一定是‘斧声烛影’的传说愈演愈烈,他们为了自圆其说才演出了这一场戏。

可没想到的是,这金匮之盟却成了赵炅的心病。因为金匮之盟虽然证明了他即位的合法性,也同时暗示了其弟赵廷美即位的合法性。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他虽然从哥哥手中接过皇位,可他却不想把皇位传给弟弟,所以才故意编出故事对朝臣说弟弟是庶出。

果然,不久后赵普等人便告发赵廷美与宰相卢多逊在西京洛阳造反,皇帝将廷美贬黜房州,又将卢多逊罢相。可没过多久,赵廷美年纪轻轻竟然郁郁寡欢而死!据说太子知道了这事,还一度当庭大闹。

在宋庭这么微妙的时候,张浦建议继迁试着上表大宋,请求大宋归还五州城,说不定他们因为困扰于皇族内的事而宽大处理边庭之事。他们明知道希望渺茫,但也要尝试后才知道,任何没有行动的猜测和苦想都是没有用的。

再说,继迁这两年在地斤泽,虽然兵力有所发展,但离夺回五州城还有一大段距离,如果有能不费一兵一卒之机,未尝不可一试。

有时候,一个不合理的要求提多了,反倒让人恍惚觉得是合理的了。

见大家此时摩拳擦掌想把自己揍一顿的神情,继迁正色道,“当年太祖亲自许诺先祖拓跋彝兴掌管五州城,世袭定难军节度使,我拓跋家族掌管五州城年逾百年,父兄子弟都列居州郡,雄视一方,大宋逼迫族兄继捧交出五州城,原本就失礼在先……”

“什么失礼不失礼,大宋会跟你讲这些?只有拳头硬说了才有道理。”

“是啊,你多大的能耐,要跟大宋硬拼?”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都只管说不想听。

“大家不要跟他多废话,让他滚出地斤泽!”罔丽大山首当其冲下逐客令。

他话语一出,其他部族长也一阵面红耳热地附和道,“滚出地斤泽!”

听他们这么嚷嚷,继迁反而一句不发,只管听不想说,他不想去解释,他也不会觉得他们是燕雀不懂鸿鹄之志,他知道,他们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家园,就像他想保住祖先留下的五州城一样!

他又何尝不知道他的书信也许是石沉大海,甚至是引火烧身,可他就是要让大宋看到他的决心,提醒他们拓跋家的后人从没忘记五州城!从来没有!真正坚定的欲望从来不是难以启齿的!

“众位族长,容在下说一句,”张浦举起双手,示意众人息怒,“人说居安思危,你们以为拓跋族长不写信给大宋要求归还五州城,在地斤泽呆着就是长久之计?”

“哼!什么屁话,我们这几代不也过来了。”罔丽大山不以为然。

米秦麻勒示意他们住口,冷热掺半地说,“这么说吧,你们以前得唐王赐五州城的时候,我们也没跟着你们去享福,之前落难了我们也没有落井下石,更没有把你们拒之门外,反而是倾尽全力帮你们,不想你们如今却要引狼入室!你要跟大宋硬拼,那另外寻个地儿!不要连累地斤泽。”

“对,不要连累地斤泽!”

嵬名粒度连忙安抚劝慰,“众位族长稍安勿躁,拓跋族长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再说了,大家都是弥雅人…”

“什么弥雅人?人家姓李、姓赵!我们弥雅没有这个姓!”

“就是啊!我们没有这个姓!”

他们见嵬名粒度这下不说话了,又冲着他道,“嵬名族长你是他的老丈人,听说刚刚还添了个外孙!你不会要和我们众人作对吧!”

“有人啊,一得势眼睛就长到了头顶上!”

“是啊,谁叫你家没有拓跋族长看得上的女儿!”

“你说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那人其实是帮衬着他讽刺嵬名粒度,没想到却互怼了起来,米秦麻勒瞪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安静,把矛头回向继迁,“我们也不为难你,这样吧,等孩子满月后你们就离开地斤泽!”

“对!一个月后,离开地斤泽!”

几个族长撂下话随即在薄暮中离去,夜色降临,寒气袭来,可帐外的寒冷又怎如内心的寒冷刺骨?

只有嵬名粒度留了下来,“继迁,他们,你要不嫌我帐小……”

“岳父大人勿需多言,你对继迁的恩情此生难报,何必为了我与各位族长树敌呢?”

“可是,银州城没了,你除了地斤泽,还能去哪儿?还有我那刚出生的小外孙……”

是啊,他还能去哪儿?

不过,继迁还是故作镇定,“岳父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的!你先进去看燕珺吧!”

等嵬名粒度一进屋,张浦便问,“你真有办法?”

继迁微微一笑,仿佛带着初为人父的刚毅,“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活着,会有办法的!”

张浦哈哈大笑,“你这股倔强劲儿还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继迁却答非所问,“去备酒菜,把岳父叫出来喝酒罢!”

“好!”

“不好!”

继迁和张浦双双一愣,相互对视一眼,耳朵却在回想着般微微颤栗,刚才谁在说‘不好’?

“不好了!”

忽然,一人如疯牛般窜进帐里。

“不、不好啦,着火啦!”

只见是一个小兵,他的脸像只花猫,继迁一惊,三步当作两步出了帐,只见漫天的红光,附近的毡帐都着了火,合着一片喊杀声。

他们被偷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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