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西夏

《流沙西夏》

105边关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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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漠漠,风凄凄,寒雨滂沱,渺渺荒原上散落着如云朵般的军帐,四下里并无硝烟,满地散落的弯刀、戟剑、盾牌、马鞍都被雨淋了个透。肆意的雨声夹杂着雪花掩盖了一切纷繁,不多时朔风骤起,渐渐雨势稍歇,但雪花仍簌簌落下。

军营的营帐像一团团白云伫立在荒原上,帐内灯火昏昏,隐隐传来人声。

“岁暮阴阳,催雪短景,边关冷月,胡剑霜花。”

此时帐外雪霁寒霄满天地,帐内烛光晃晃,人影悠悠。只见帐内铺着厚厚的毛毡,烧着暖炭,吟诗之人身材并不高,但满脸英气逼人,举止头足之间浑是派头,此人正是如今的秦州知州曹玮。他虽作为秦州知州,却很少在知州府,而是以军营为家。

忽然,帐外侍卫蹿动,不久便有一人咯噔咯噔大步踏进帐来。此人身型极是魁梧,胡子花白,满脸横肉,身着铁甲战衣,衣上积了厚厚一层雪花,他进屋二话不说,忙着褪下甲胄,由于平时穿衣都是有小兵帮忙,他这下自己来可是着实找不到门路,曹玮一见来人,微微一笑,“呼延兄,小夫人我已差人安置妥当。”

他正欲卸下马靴,刚脱到一半,方才听见曹玮的话语,像本来好好的一张脸顿时肉不知道往哪儿长了,不禁张口结舌,“什、什、什么?”

因靴子脱到一半而他又没捞着凳子坐下再脱,只是呈金鸡独立的姿势,这时便不自觉原地转了两圈,一个重心不稳,一屁股摔倒地上,他仍顾不上这时的窘态,声音像阉了传宗接代的玩意儿似的变调撕扯着,“什么?我那浑家过来了?”

他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见曹玮连连点头,他突然横眉竖起,抓狂似的嚷道,“我说老曹,你这可就太不厚道了!哎呀!”

说话时捏紧拳头捶着毛毡,却因毛毡太厚发不出声响,好似不解气,又在自己的脑门拍了一掌,“你,你就不能说我外出刺探军情,三四月之内不再回来了么?”

曹玮道,“读书人不打诳语!”

“我就听说过出家人不打诳语,没听说过啥‘读书人不打诳语’。就你们这些读书人,一点义气都不讲,”但又无可奈何,说着双拳在地上重重一摞,顿时桌上酒杯砰砰作响,“哎!你可害苦我了哇!”

曹玮眯眼一笑,问道,“你这马靴还要不要脱?”

“哎,我不跟你说,说也说不过你!”原来,他就是靠山王呼延丕显,自从当年在石门川大败党项拓跋继迁之后,呼延丕显对曹玮可是亲近有加。

“将军!”帐外忽听人声,可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进来!”

曹玮话音刚落,只见进来一位戴毡帽的士兵,毡帽上还沾着雪花,他身后的两个士兵正绑着一人,“将军,我们巡视的时候发现营外有一人来路不明,直喊着有东西要呈送与你,恐有诈,于是将他绑来!”

只见那人画皮靴、黑头囊,肩上斜挎着一个包裹,他高昂着头,“我有东西要呈送曹玮!”

见众人只是盯着他,他重复道,“我有东西要呈送曹玮!”

“你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那人见他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白面人,吃惊道,“你就是曹玮?”

“放肆,曹将军的名讳岂是你叫的!”

“无妨!”曹玮示意手下冷静,又问道,“你是?”

“是厮顿酋长让我来的。”

“哦?酋长可好?”

厮顿是吐蕃人,他是李立遵的心腹,曹玮来秦州后,打听到李立遵的两个心腹赏样单和厮顿,于是便有心接触,可是赏样单将他派去的人杀了,厮顿却跟他书信往来了几次,后来双方还私底下亲见了一次,曹玮还将自己的玉带解下来送给了他。

“很好,他让我把这礼物带给你!”

那人将挎在肩上黑乎乎的包裹解下打开来,愣是像呼延丕显这等莽汉也被这礼物弄得瞠目结舌,因为那是一颗人头!

“这是?”

“这是赏样单酋长的人头!”那人颇有些自豪。

曹玮心下感叹,他当初与厮顿会面的时候就曾试探他的诚意,‘我听说赏样单酋长经常去阁下的帐里,你能为我取下他的首级吗?’厮顿当下愕然,但还是答应下来。没想到,他果真兑现了诺言。

“告诉厮顿酋长,他的心意我明白!”

“他的心意在这里!”

那人说着在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曹玮,曹玮读着读着喜上眉梢,信上说,厮顿会于今晚凌晨带领全族人把南石城献给大宋。

曹玮大喜,和呼延丕显一整晚未合眼,好在顺利从厮顿手中受城。受城后,曹玮连忙上表官家封厮敦为顺州刺史,以示标榜。他们直忙到天大亮,欣喜和疲惫共存,曹玮让呼延丕显回帐休息,呼延丕显咕噜咕噜喝了一碗茶便回去了,却不知一场更大的战争等着他。

屋外严寒让人清醒,屋内的温暖又往往让人莫名烦躁。

“你昨儿个一大晚上都到哪儿去了?昨晚风高雪重,奴家苦苦等了一个晚上,你、你好狠心啊!”帐内涕声嘤嘤,正是呼延丕显的小妾冯氏,此人一双细长的媚眼子,吊骚眉儿,最是那一娇嗔,已让人怜之又怜。

呼延丕显这人直肠子,做事不愿拐弯抹角,也不善言慌,这下却也豁出去讲了违心的话,“不是军中有要事要办嘛!”

哪知冯氏当即反驳道,“你少蒙我了,一大早有人说在高梁垛子里发现了你,还,还呼呼大睡!”

呼延丕显一听立时提高了嗓音,“谁,谁说的?”说着往帐旁伺候的两人狠狠瞪了一眼,转身又对着冯氏,“这大冬天的,哪里来的高梁垛子?你别听人瞎说,你要不信,可以问问曹统领!”

冯氏不再言语,只是啼哭不已,呼延丕显无奈,“军中真有严令,女子不得入内,为了你此行,曹统领为了我开了先例,此后大家还不知道怎么说我这个靠山王。”

冯氏泪眼婆娑,把头扭到一边,呼延丕显无话可说,只是独自斟了一杯酒囫囵下肚。

突然,帐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一个拉长的声音----‘报!’

马背上的人麻利地翻身下马,刚要入账却和屋内冲出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他没站稳往后仰了过去,摔在厚厚的雪地上,却听人骂道,“妈的!急什么,急什么?”却没人比他急。

那人侧身半起身,见撞倒他的正是呼延丕显,“呼延司马,吐蕃军来了!吐蕃军来了!”

“在哪儿?”

“在、在枫亭镇那边。”

“走!带上一班人马随我去!”他一转身就看见李方他们几个在旁边贼眉鼠脑小心翼翼地探视着,“你们几个,也随我先过去!”

“啊?是!”李方支支吾吾,怎么就被发现了?刚才还笑意满满的一张张脸庞顿时都一片阴郁,虽然自从从军那一刻,谁都做好了打仗的准备,可是战争真正来临了,谁都不会如此洒脱。

他们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枫亭镇的时候哪里还有吐蕃军的身影,只剩下满目苍夷,痛苦卷缩在地的百姓,杂乱的街道,一颗颗散落的灵魂,无处皈依。几天前这里还是一片繁荣安宁的小镇子,可恶的战争,瞬间就摧毁了老百姓经营了一生的东西。

呼延丕显极为愤怒,嚷着要穷追不舍,把窝囊的吐蕃军给碎尸万断,可是他们往哪边跑了呢?他四下寻望,见一个人在街边的门口探出一个头来,他大跨两步揪起他的衣领把人提到了半空,“说,吐蕃蛮子跑去哪儿了?”

那人吓得直打哆嗦,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李菁连忙上前,“司马,你放他下来慢慢说。”

那人着地后终于深深吸了口气,李菁语气温和安慰道,“你说,吐蕃军往哪边去了?”

“不、不、不知道啊!”

“什么?”呼延丕显额上青筋暴起,胡子上还沾着夜露。

那人浑身哆嗦着,“他、他们一来,我们就躲在屋里,往常他们还会进屋抢,这次却没有,等外面没了动静,我、我就想出来瞧瞧…”

原来,接连月余,李立遵都没有公开会曹玮,只是东抓抓、西挠挠,想把曹玮弄疯狂些才是。这样的场景,他们最近已经遇到好多次了。

大家面面相觑,一团雾水。

“呼延司马,吐蕃君往那边去了!”

呼延丕显看说话的是一个斯斯文文书生气质的年轻人,不置可否,“你怎么知道?”

“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进屋抢劫,说明行事仓促,并且人数不多。往西北是大道,他们可以加快行军速度,可也利于我军追赶,而往南的道路狭窄险峻,不利骑兵,他们会选择那边。”

只见他说话时那神态似成竹在胸,呼延丕显很少遇到如此临危不乱的年轻人,特别是文质彬彬的那种,他不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蔡仲回!”

“小子,你要是说对了,重赏!可要是错了耽误了战机,我要你的脑袋!”

那蔡仲回还是一脸坚定,呼延丕显略微思肘,往马肚子上狠狠踢了一脚,随即往蔡仲回所说的方向放马飞奔而去。一路经过一地乱石,蔡仲回的马匹没钉马掌,一吃疼差点摔倒,等到一片开阔的山拗口,见到满地的牛羊,随地还散落着甲胄,“妈的!知道老子来了,又让他们给跑了!追!”

那蔡仲却突然阻止道,“司马不可,兴许这是他们故意制造的陷阱!声东击西!”

“罗里吧嗦,陷阱陷阱,打仗的时候逃命要紧,哪里有那么多闲情去制造陷阱!”

“司马!”

随着一阵疾风,一快马忽至,“司马,李立遵集结厮鸡波、李磨论各部三万余兵马攻打秦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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